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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一切已准备就绪。”遮宁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苏怀澈挑起帘子向外一看，只见遮宁带着十几名黑衣暗卫整整齐齐站在车旁待命，随即点点头，扬声笑起来，笑声和着檐角风铃叮当，显得格外好听，“那便启程罢。”
洛云舒看着面前笑得颇为不羁的男子，欲言又止。
苏怀澈注意到洛云舒面上的犹豫，开口道：“十七姑娘有什么顾虑么？”
洛云舒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咬咬牙，将心中所思如实说出，“苏公子，如今蛮夷猖獗，若是如此不加掩饰地出行，恐怕太过打眼，或许会招来更多麻烦。”
苏怀澈挑眉，“那十七姑娘认为呢？”
洛云舒看着车外十余辆满满当当的马车，脱口而出，“公子可先将现下我们所在的这辆……马车换成金银细软带在身上。余下车子，大车换小车，分三路出行。取官道。”
苏怀澈满口赞同，眼里满是“我很认同，说得真好”的神色，然而正当洛云舒以为能松口气时，苏怀澈却只轻若浮尘似的一笑，朗声对窗外的遮宁续道：“无妨，启程。”
洛云舒：“？？？？？”
不是，你既然没打算听，那刚才一脸的认同和赞美是毛意思啊？
这人真没毛病吧？
洛云舒真的一秒也不愿在这个车厢多待，凭她行走江湖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这辆……豪华马车，估计马上就会变成，豪华大筛子。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怜悯地看了看车上镶嵌着的珠宝们。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洛云舒脸上的神色有趣，苏怀澈笑了起来。
洛云舒只觉得对面之人大概率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当下抱拳道：“苏公子若无吩咐，十七便下去了。”
苏怀澈玩味地看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随手拈起桌上的一枚金锞子，在手中把玩着，“十七姑娘不想对自己的……雇主，多了解一些么？”他指了指面前空着的位置，“坐吧。”
洛云舒有心推辞，却在见到金锞子上花纹的瞬间，耐下了性子。
“好。”
于是，苏怀澈絮絮叨叨地讲，洛云舒一言不发地听。风铃淅沥，车马萧萧，倒也颇为和谐。
“我父母都是经商的，小时候家底殷实，也算闻名乡里。”苏怀澈的眼看得很远，似乎回想起什么温馨的事，嘴角微微带了笑意，“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便特别淘气，不肯读书，也不肯跟着父母学些经商的本事。但是，斗鸡斗草、赌博骰子倒是无所不精。”
“我五岁那年，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苏怀澈抿一口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和我见过的其他所有女孩子都不同，说不上很漂亮，但是，是一个……”苏怀澈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是一个很动人心魄的姑娘。”
“我那时候便想，我以后，一定要娶她那样的女孩子。”
洛云舒在心底替那个女孩捏了把汗。
“可惜，我七岁的时候，我爹在经商途中遇害，我娘整日以泪洗面，很快病倒了。家里仅剩的积蓄，大半抵债用了，仅有的一些拿给娘治病。可惜，娘还是去了，只留下一个不学无术的我。”苏怀澈自嘲地笑笑，脸上带上几分怀念，“所幸我命好，被娘的闺中旧友家收养。他们家待我不薄，成年后，他们家在京城为我盘了几间铺子，又给了我不少本金，如今，我也算是小有所成。”
“敢问苏公子做的是什么生意？”洛云舒随口问道。
“卖些香料和布匹。”苏怀澈道，“因着款式新鲜，质量也算不错，宫中娘娘们都很喜欢，承蒙皇恩，上元节宣我入宫觐见。”说着，苏怀澈盯着手中的金锞子，对洛云舒笑起来，“就拿到了这些金锞子。”
“也有幸遇见了十七姑娘。”
洛云舒正待说什么，却被窗外传来的遮宁的声音打断了。
“公子，前面有贼人！”遮宁的声音显得有几分局促。
洛云舒瞬间站了起来！
谁料苏怀澈只是摆摆手，示意洛云舒不必担忧，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他们要多少东西，便给。”
洛云舒目瞪口呆。
谁料，接下来听见的一句话更让她茫然。洛云舒只听着身边男子带了几分笑，“不必来报，开路费你们看着给。反正不差钱。”
洛云舒彻底说不出话来。
那他找她来做什么？反正他不差钱？？？
洛云舒看了看时间，竟已在车厢里听苏怀澈唠叨了一个时辰了，心底当下浮起一个不无依据的猜想。
——这人怕不是花钱专门找她当陪聊的吧？
看出洛云舒的不解，苏怀澈难得认真地解释起来，“十七姑娘不必担忧。”他顿一顿，一双寒潭般的眼睛如鹰隼般抓住洛云舒的眸子。
“这个车队里，除了我这辆车以外，其余皆是幌子。或者说，无用之物。”
苏怀澈眼里的笑意更深几分，“真正需要运送进京的货物，”他指节轻叩车厢壁，“这个墙壁是中空的，那些好的料子，都放在这夹层里了。”
“至于你，云十七。”苏怀澈提起茶壶，替自己满上一杯。
“我只说让你前来护送，可没说，让你护送的是那些货物吧？”
他对上洛云舒有些困惑的双眸，“真正需要护送的，从来不是这些货物。”
“而是，我。”
“我从不是贪财之辈，然而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留得青山在，不愁……”
“苏公子若是真的怕死，大可换辆低调些的车子。”洛云舒毫不留情地戳穿。
苏怀澈却也不恼，面上甚至带了些理所当然的喜色，“若非为了享受，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再说了，”他面上笑意更甚，“这不是给你证明实力的空间么？”
洛云舒：“……”
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苏公子可真是……舍命陪君子哪。”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乃至几天的大多数时间里，洛云舒都是在这辆豪华马车里度过的。
一路上遇见的强盗匪徒不少，洛云舒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谁知都被苏怀澈不动声色地用钱打发了。
有钱就是好啊！洛云舒在心底长长地慨叹了一番，不得不承认替这位主子办事，虽说耳朵遭点罪，但却实在轻松——至少，她看看手中的荷华，连这把剑都还没出过鞘呢！
然而事实证明，洛云舒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这日，几人正如往常一般赶路，天色渐渐变暗，苏怀澈难得地没让洛云舒去车里说话，洛云舒打了个哈欠，便将厚厚的绒毯一披，准备躺下。谁知刚要动作，黑暗中车帘陡地一掀，冷风随之袭进，紧接着，一道黑影倏忽钻入车内！
洛云舒顿时大骇！
几天观察下来，洛云舒早就发现遮宁绝非之前声称的“毫不会武功”，相反，遮宁内力深厚，剑法出众，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遮宁手下十几名暗卫也都毫不马虎，少说也能以一敌五。洛云舒自己虽有些放松，却丝毫没懈了耳朵上的工夫，时刻留心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然而，这人却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毫无顾忌地钻进车内，甚至这人进来时，车队都还在继续前进着，这人该是何等恐怖？！
洛云舒瞬间浑身紧绷，荷华在下一秒冷然出鞘！
然而来者的动作无比迅疾，欺身而上，一把就去捂洛云舒的嘴。
微有凉意的手掌，沉稳而有力。
洛云舒毫不心慌，眼瞅着那人身子前倾时，藏在袖底的手中便无声地扣上了一枚薄薄的刀片。随着那人的手捂住她的嘴，这枚冰凉的锋利刀片也悄无声息地抵上了来人的脖子。
肩峰部前缘向上三指宽，交汇于手足三阳经聚会处，正是手阳明大肠经在人脖颈上的位置。
一寸不差地，这枚锋利的刀片熟稔地落在这条极为关键的经脉上，稍一用力，便能让面前之人血崩而死。
对方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几缕加粗加快了的呼吸热气喷吐在洛云舒耳畔，激得洛云舒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手中的刀片不经意地深了几分。
“十七姑娘是我！”来人急急压低了嗓音。洛云舒借着吹起的车帘外那一点极为昏暗的光线，看出些许的轮廓。
苏怀澈？！
洛云舒面上波澜不惊，缓缓将刀片收回掌心，而后看着苏怀澈捂住自己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
苏怀澈知趣地将手放了下来，似乎还打了个哈哈。
是了。
外头那么多人，若不是苏怀澈，怎么可能半分动静都没有？
可眼下……
洛云舒生出几分迷惑。
苏怀澈温润清俊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模糊，然而一双寒潭般的眼中却分明透出些洛云舒从未见过的神色。
冰冷，无情，甚至有几分狠厉。
竟有几分像云十七。
这双眼在暗中无声蛰伏着，静默地透过窗帘狭隘的缝隙朝外观察，宛若一头准备出击的野兽，带了极为浓烈的恨意和攻击性，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洛云舒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见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他们这辆车继续向着京城的方向，而苏怀澈原先所乘的那辆豪华马车在经过岔路时无声无息地转了进去，渐渐消失在黑夜斑驳重叠的树影中。
一半的马匹和大多数车子都跟着苏怀澈的车走了，甚至赶车的遮宁都没有从车上下来。
被人盯上了。
洛云舒紧了紧手中的剑柄，与苏怀澈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管是谁，总之是冲着苏怀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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