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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灭齐之二伐齐国（4）
再说武帝逃出晋阳以后，又饥又渴，十分沮丧，失败给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这时候，很多将领也劝他退军回去，他也差点打算放弃了。
注意，我说的是差点。因为此时有一个人出来了，他的一番话改变了武帝的决定。
这个人就是宇文忻。宇文忻的话为什么具有这么大能量呢？我们这里需要先介绍一下此人的来头。
宇文忻，字仲乐，本是朔方人，后来迁居京兆。宇文忻小时候就很聪明伶俐，而且就是一个“孩子王”。他和其他小孩一块玩耍时，特别喜欢玩打仗的游戏，而宇文忻最喜欢扮演将军的角色，指挥孩子们前进、后退、卧倒、攻击……令人奇怪的是，小孩子们都绝对服从他的命令，这让在场的大人们惊奇不已。于是对宇文忻另眼相看，认为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这个事情让我想起传说中的朱元璋，小时候也喜欢玩游戏，不过人家玩的是帝王早朝的游戏。据说是用一大堆草筐垒成高高的帝王宝座，然后朱元璋就模仿皇帝登上宝座，面南背北，接受其它孩子的欢呼和朝拜。也有孩子不服气，想过一把帝王瘾，无奈上不去，总是上到半道就掉下来了。也有个别的孩子费了吃奶的劲总算是爬上去了，但是坐不稳，姿势还没摆好这宝座就倒了。而朱元璋每次都能很顺利地爬上去，很从容地坐稳当，直到下面的孩子们磕头跪拜完毕，山呼万岁完毕，人家小朱还能端坐其上，纹丝不动。
为什么会这样？当时在场看到这一幕的大人们都是暗暗称奇。迷信的说法是：人家是真龙天子，所以在宝座上坐得稳，坐得住。当然，现在我们也有了比较科学的解释，那就是小朱这孩子身手敏捷，小脑比较发达，平衡能力比一般人好一些。
宇文忻喜欢练武，十二岁时就能骑马奔驰，左右射箭，骁勇敏捷，奔驰如飞。十八岁，他随北周齐王宇文宪讨伐突厥有功，拜授仪同三司，赐给兴固县公的爵位。
宇文忻足智多谋，治军有方，在军中很有威望。
当初跟随周武帝攻拔晋州，不久北齐后主亲自统帅六军，气势汹汹，周武帝很害怕，就想撤军。宇文忻当即提出劝告：“凭着陛下的圣明英武，乘着敌军的轻狂骄纵，我们一定能够打赢。假如齐人另外得到好主子，君臣协力，即使是商汤、周武那样的势力，也不易平定他们了。现在齐国主上昏暗，臣下愚笨，兵无斗志，即使有百万之众，实际上只是白送给陛下罢了。”
宇文忻从北齐的国家形势和朝廷内部作了深刻的分析，指出现在是灭齐的最好时机。不要被齐人的表面现象所迷惑，被他们人多势众所吓倒。应该一鼓作气，战而胜之，需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周武帝听从他的计谋，与敌交战，果然大获全胜。
现在，武帝又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在战事受挫的关头，他又想到了撤退。
关键时刻，宇文忻再次给周武帝一记棒喝。
他的脸上带着严肃，也带着愤怒。他高声进言道：“陛下从攻克晋州以来，乘胜追击来到了这里。现在北齐伪主劳碌奔逃，眼看着气数将尽。我军兵多将广，现在关东一带响声震天，自古以来用兵，没有像这次的盛大。昨天破城时，由于将士轻敌，所以遭受一点挫折，这又何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应当从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破竹之势已经形成，为什么要放弃它而离去呢？”
齐王宇文宪、柱国王谊也认为不能放弃离开，段畅又极力说明晋阳城里已经空虚，可以出其不意发起进攻。
周武帝有果敢坚决的一面，也有从善如流的一面。他一听手下人说得在理，立马改变了主意，当即勒住马头，下令停止后撤。
集结号再次吹响，不多久军势重新振作。
十七日早晨，武帝再次下令攻打东门。
这一回不是上一回。
北周军队抱着报仇雪耻的念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可谓是以一当十。而城中北齐的部队由于刚刚打了胜仗而忘乎所以，他们没想到失败的周军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有点茫然，有点狐疑，有点不知所措。
尽管高延宗还是那样勇猛，但这一回，胜利的天平倾斜到了武帝一边。
晋阳被很快攻克，勇猛有力的高延宗也在作战中用尽了气力，最后跑到城北，被北周军队活捉。
这回他有机会看看那个长胡子的冤家对头了了，不过是以俘虏的身份。
周武帝倒是很尊重这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对手，一见高延宗，赶紧下马握住他的手。
高延宗有点紧张，他说：“我是死人的手，怎敢靠近天子！”
周武帝开玩笑地说：“两个国家的天子，并非有怨仇憎恨，都是为了救老百姓而来的。至于你呢，只是奉命行事，原本没什么罪错。所以请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你的。”
言罢，又请他重新穿戴起衣帽，然后待之以礼。
我们再回头说说高纬。
为了挽回败局，高纬下令扩军，用重赏来征募战士。广宇王高孝珩又向他献破敌之策：“派任城王率领幽州道的士兵开进土门关，扬言进取并州，独孤永业率领洛州道的士兵开进潼关，扬言进取长安，臣请求率领京畿的士兵出滏口，击鼓前进迎战。敌人听到南北有兵，自然逃走溃散，届时我们可以不战而胜。”
但打仗是要钱的，高纬声言自己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金。高孝珩说，拿不出真金白银，可以把宫女和珍宝赏给将士。
高纬一听奖赏还要自己出份子，掏腰包，就很不高兴。现在许多单位的领导也大都如此，讲理想讲道德讲纪律讲奉献，但千万别谈钱，一谈钱就伤了感情，一谈钱就破坏了谈话的气氛。
斛律孝卿又请高纬亲自慰劳将士，不用掏钱，做场报告总行吧。
高纬愉快地答应了不谈钱的斛律孝卿的请求。
为了让讲话能够打动人心，斛律孝卿亲自替高纬撰写演讲稿，并且给他设计好了表情动作。开讲之前，斛律孝卿叮嘱他说：“应该慷慨激昂，最好伴以眼泪，如此才能感动大伙激励人心。”
众将官集合完毕，高纬上台演讲，没想到一紧张，准备的稿子全忘记了，一时间竟然大笑起来。领导一笑，左右的人也赶忙陪着笑。眼看着国破家亡，皇帝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台下的将士们愤怒了：“人家这么轻松，我们何必瞎着急呢！”
于是大家都放松了，谁也没有心思打仗。
虽说笑有益于健康，所谓“笑一笑十年少”，但笑场就不好了。不仅误事，甚而误国。现在有些演员绷不住，拍戏的时候老想笑，于是拍戏就老卡壳，这时候导演就要骂娘了：你他妈的老是笑，这戏还拍不拍啊？
与此同时，朝中的士官无心作战，纷纷出城投降，白天黑夜接连不断。
掏不出钱，高纬叫就给将士们封官许愿。于是从大丞相以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高官，都增加编制授给官职，或者三人或者四人不等。对北齐来说，机构臃肿，冗员满屋，也是战争年代的特殊产物。只是后来，北齐灭亡了，要不它后来还要面对机构改革的问题。而和平年代的机构改革往往要费很大的气力。我们现有的体制改革也说明了这一点。我们从改革开放之初就开始提精简机构，裁撤冗员，但时至今日，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前不久公布的某县政府里面竟然有十四个副县长，曾经引起大家的热议。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机构改革的阻力和难度。也难怪，和平年代，改革就意味着要剥夺一些人的既得利益。而这些既得利益者或者集团总要千方百计地阻挠和阻碍改革，从而避免使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改革的结果怎么样，往往就是改革势力和保守势力博弈的结果。
要精简一个机构很难，但要膨胀一个机构却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只要下发一个文件就行了。对于高纬来说，文件都不要发了，只要口头宣布一下就ok了。你可以理解成领导办事草率，任性妄为，缺少章法；你也可以理解成领导有魄力，做事果断，雷厉风行。比较靠谱的解释是：战争年代，特事特办，一切从简。我们说这个比较靠谱，就是说这个说法容易被多数人接受。
大臣高劢又出一计说：“现在投降成风，很多的叛徒，都是显贵，至于一般的士兵，反倒没有离心。请追回五品以上官员的家属，安置在三台，并强迫他们参加打仗，如果不能取胜，就焚烧他们家属所在的三台。这种人都顾惜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定会拼死作战。况且我们的军队频频败北，敌人一定轻视我们，现在背城决一死战，按理一定能打败他们。”
这个建议损了点，但对制止投降，让大伙卖命应该有一定的作用。顺便说一句，过去大将出征，老婆孩子一般都要被特意“保护”起来，实际上是扣作人质，以防止大将在前线变卦，做出对朝廷不利的事情来。
1949年，在内战的最后阶段，四川军阀杨森、守卫上海的国军将领汤恩伯，都曾经想到要“弃暗投明”，但都是因为他们的家属被特务控制，无奈之下，他们最终还是把枪口对准了共产党。
高纬没有采纳高劢的意见。
不过有一个建议高纬倒是采纳了。
当时有个星象家说，朝廷将会有变革更易。
这无异于给高纬一记闷棍。既然朝廷要变更，总得想个法子破解吧？于是高纬叫来尚书令高元海等人商议，他们很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高纬把帝位传给皇太子，自己做太上皇。这样的话，既合了朝廷变易的星象，又保证了江山社稷还在自己人手里。
怎么样？这么难的问题很快就顺利解决了。你看，这就是智慧。当然，前面我们交待过了，这样的智慧他爹高湛已经用过一次了。现在儿子用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在亡国亡家的关键时刻，他把大位传位给了儿子。
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派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和穆后、冯小怜、幼主、韩长鸾、邓长等几十人逃奔青州。又派太监田鹏鸾去西部，刺探动静。
田鹏鸾的运气不太好，估计技术也不怎么样，他还没探出什么名堂，就被北周军队发现了，并且抓了个正着。
看来间谍不是谁都能干的，一定要经过专门的培训。
周军寻问他主子在哪里，田鹏鸾骗他们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早就出了国境。”
还是那句话，田鹏鸾不是专业间谍，撒谎都撒不圆了。北周人不信，对他严刑拷打。先打胳膊后打腿，每打毁一个零件，就询问他一次。
这个田鹏鸾，虽说侦察的功夫欠缺了点，但骨头还是挺硬的。他脸色严厉，坚决不说，最后被打断了四肢折磨至死。
北齐的高纬，这时候应该叫太上皇了，狼狈地逃到了青州，准备进入陈朝避难。而高阿那肱秘密和北周军队联络，约定一起活捉高纬。他屡次欺骗高纬说：“周朝的军队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就放心在这里住吧。”
高纬一想，高阿那肱比较可靠，这里还相对比较安全，于是就放心地住了下来。北周军队一到关隘，高阿那肱就向他们投降。周军长驱直入，很快到了青州，高纬一看大事不好，赶紧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皇后、妃子、幼主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
他们还是慢了。
当然，如果他能够舍了那个美人冯小怜，能够舍了那袋金子，也许他逃跑的速度就会快些，也许周军就不会追上他们。
当然，没有如果。
二十五日，高纬刚跑到南邓村，气还没有喘匀，就被尉迟勤追上活捉，连人带金子一同押送到邺城。
此时在北齐的行台、州、镇中，除了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暂时没有降服，其他地方都一并归入北周的版图。北周一下子得到五十个州，一百六十二个郡，三百八十个县，三百零三万二千五百户人家。
至此，北齐灭亡，黄河流域再次统一。
唐代诗人李商隐有感于高纬和冯小怜的爱情悲欢和北齐的灭亡，写了两首著名的七绝：
北齐二首一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二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需要说明的是，诗中的“晋阳”似乎应为“平阳”之误。诗人重在表达嘲讽之意，地名弄错了也无关紧要，并不影响他表情达意的效果。
诛灭北齐不仅是周武帝军事生涯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国历史的一件大事。它标志着中国向着统一的进程又迈出了巨大而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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