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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集市热闹的时候相较于岭城要晚一些，王摇花今日一早便去了城外赵辽的住所，到时他还正坐在院里吃着饭。
王摇花见状，也不知该不该过去，正踌躇着，赵辽身边的财宝儿便立刻冲着她跑了过来，撕咬着她的裤腿，只是财宝儿瘦小，只能奋力地在她的裤脚留下几道口水印子。
赵辽转头看她来得这样早，也不免有些惊讶。
王摇花和他对视一眼，便直接过去了。
“坐。”赵辽用筷子指了指他对面的长凳。
王摇花坐下，目光落在了他的桌上。
稀粥，咸菜，黑糊糊的花生米，还有几片炒出来肥得流油的猪肉。
“吃了吗？”赵辽埋着头问道，一边从碗里夹起了一大块肉，肉上的油顺着滴进了桌上，“没吃的话要不要吃点？”
他们杀猪卖肉这一行的，本就是个体力活，要是吃不饱饭，那就跟没打仗的将士们没了粮草一样。
“吃了，多谢。”王摇花静静回道。
“你就这样来了？”赵辽冷不丁一句。
王摇花愣了愣，不这样来，难不成还要给他送点东西吗？
赵辽抬眼瞥见王摇花那双复杂的双眼，便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王摇花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事儿当初告诉兰香寒时，她便就已替自己担忧过了。
沈谭既然将这事儿交给她办了，那他应当对赵辽的为人有所了解。退一万步讲，自己于沈谭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他也不会任由赵辽胡来的。
“你胆子真大。”赵辽轻笑一声，不过又立刻想起来这姑娘也是个杀猪匠，就是要有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才像话。
“什么时候走？”王摇花看着他碗中还剩半碗清粥，问道。
“催什么，我赵某平生最讨厌别人催我。”
“哦。”王摇花没什么表情，怕多说了话惹着他了，于是便闭上嘴不再开口了。
赵辽将碗中清粥一口喝完，又抬手将他面前的这盘花生米直往嘴中倒，他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开口使唤王摇花:“你去将那边那个推车推出来。”
王摇花点点头，起身环顾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墙角的那堆破铜烂铁上。
走进后，才能看见这推车被掩藏在了这堆破铜烂铁下。
王摇花疑惑地转头看着他，他之前卖肉就不需要这推车了吗？
“哦，我之前那推车坏了，我给扔了。”赵辽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王摇花回过头，低低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将这些东西都搬了下来，却看见这推车上积下了不少的的锈灰。
“这些事儿你为何不提前收拾好呢？”王摇花转头，对着将水提到这儿来的赵辽，无奈问道。
赵辽舀起一瓢水泼在了推车上，“你着什么急呢？”
王摇花忍不住道：“你再墨迹，人家的肉都快要卖完了。”
“行吧行吧。”赵辽不耐烦地招呼着她，“让让。”
王摇花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将推车推走。
到达摊位上时，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了。
王摇花围上围裙，撸起袖子，包髻将发裹着，在前支起摊子，将已经切好的肉放在了摊上。
一侧的顾老五早早就来了摊位上，此刻正翘着腿坐在凳上，一边懒洋洋地用一根竹签剔着牙，一边斜眼睨着这边。
王摇花总觉着有人在看她，于是转头便和这顾老五对上了眼。
他左眼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是个独眼龙，脸上还有一道难以让人忽略的疤痕，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王摇花立刻收回了目光。
赵辽在后提了一只猪腿过来，便看见了那边的顾老五，不过他却并没有和他打招呼，而是转过头在王摇花身侧对她低声道：“那边那个，顾老五。”
“此人蛮横无理，为人霸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少跟他打交道。”
王摇花点点头：“嗯。”
赵辽将要转身，又想起来另一回事，脚步一顿，继续对她道：“对了，别在他面前提他那只眼睛的事。”
“为何？”王摇花随口一问。
“他曾经干的不是正经行当，后来看上了个姑娘，那姑娘性子刚烈，不愿跟他，他想用强，却反被那姑娘戳瞎了一只眼睛，他觉着这是件没面儿的事，所以谁提他眼睛这事儿他就记恨谁。”
王摇花撇了撇嘴，“明白了。”
这时，摊前忽然来了个大娘，她疑惑地看了王摇花一眼，觉着她有些眼生，于是问道：“才来这儿的？”
王摇花立刻点点头，一边回她，一边为她指了指摊上的这排肋骨，道：“对，大娘，你要买什么肉，这块五花肉肥瘦相间……”
大娘探了探头，看着她身后的赵辽，又问王摇花：“后面那个是你男人吗？”
王摇花：“……”
她手中动作一顿，神情复杂地开口：“不是。”
……
另一侧的顾老五见他们这摊子上这么快便来人了，而他在这地儿守了这么久也没人愿意来买他的肉，不屑地撇过了头。
忽地，这时他的摊前也来了个人，于是他“嗖”地起身，才发现是他的一个狐朋狗友，名叫陈武。
陈武这人穷得叮当响，他要是来了自己的摊前，多半又是来找自己唠嗑，再让自己给他送一块肉。
“顾大哥？！”陈武一脸惊喜地开口。
顾老五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
“我每天都在这里。”
“我每天都想来看看你。”
顾老五深呼吸一口气，懒得再跟他搭话。
陈武从兜里摸出了几颗受潮变软的炒南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目光忽地落在了一侧的王摇花身上。
“一个女人，卖猪肉？”陈武语气轻蔑，看着顾老五没忍住笑出了声，“哪有女人卖猪肉的啊，沾了一身的腥臭味，夜里回到家她男人岂不嫌死她？”
顾老五听着这陈武的话，心情也好了不少，但他看着王摇花摊前的大娘们，不免又揪心起来，于是话语里帮着酸气：“你没见大家见她是个女人，都去她摊子前上去凑热闹了吗？”
“凑热闹是一回事儿，买不买是另外一回事儿嘛，顾大哥在这地儿卖了多久，他们如何比得上你？”
陈武话音刚落下，二人便看见王摇花一手将一提肉递到了她面前的大娘手上，一手接过大娘给她的铜板。
顾老五白了陈武一眼，冷哼一声，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哎，”陈武忙道，“顾大哥，你放心，让武弟儿去给这女人上一课。”
言罢，他便将手中的南瓜籽壳扔在了地上，抬步朝着王摇花的摊前去了。
“大娘您慢走，下次再来啊。”王摇花目送着大娘离开后，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铜板，见又来一人，便立刻将铜板放进了围裙兜里，将刀拿起，问道：“大哥，要哪块肉，我帮你割。”
陈武眼神幽幽，上下打量她一眼后，便双手环胸，微眯着眼，“新来的？”
王摇花见陈武这模样，缓了缓手上的动作，回道：“嗯。”
“大哥，您看看这块后腿肉……”
陈武翘起小指拨了拨摊上的肉，一脸嫌弃：“你这肉，怕是臭了吧。”
王摇花面色一变，立即将他指的这块肉翻了起来：“大哥，您再仔细瞧瞧，咱们的这些肉都是新鲜的。”
“不不，”陈武看着王摇花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摇花疑惑了，她不解开口：“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陈武故作惊讶地开口，“他们说，女人是不能卖肉的，尤其是出了阁的女人，卖的肉呀，都是臭的。”
说罢，他还挤眉弄眼地啧啧了两声。
王摇花：“……”
王摇花见他第一眼便觉得他没想来买肉，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同他好说，如今他这般开口，便也按耐不住了，于是她直起身子，将手中的刀轻扔到了一旁，冷眼看着陈武：“你是来找茬的吧？”
陈武偏了偏身子，依旧一脸戏谑，“哎，你别生气呀，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哎呀，要我说呀，你们女人就别出来抛头露面了，老老实实关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少了这些闲言碎语。”
王摇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懒得同他掰扯这里歪理。
自己干嘛又干着他什么事，又没抢他生意——
王摇花忽然想起了那边的顾老五，转眼一看，便瞧见那独眼龙望着这边，像是在看什么好戏似的。
陈武见她反应淡淡，也不与自己吵两句嘴，不免纳闷起来。
这么能忍？
“你出阁了吗？”陈武突然问道，“你不会还没嫁人吧？”
王摇花并不回答他。
赵辽方才在后“咚咚咚”地砍着骨头，刚将这些骨头处理好，声音一停，便听见了陈武的声音，于是提着刀走到前头来凑热闹。
陈武看见赵辽后，微微惊讶了片刻，随即便又继续自顾自地开口：“他是你男人？”
王摇花仍旧不答。
赵辽却一脸茫然，“不是啊。”
“那她跟你是什么关系？”陈武见王摇花不理自己，便问起了赵辽。
“她在我这儿打工的关系啊。”
陈武闻言，便立刻提了提声音，指着王摇花道：“你这姑娘，好不知廉耻！”
其他摊子前的百姓听见他这声音，齐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王摇花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
这怎么就骂上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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