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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五月,正值雨季。
在城里小住的日子,付绮月忙得不亦乐乎。
天晴的时候,她喜欢拉着谢麟出门,穿梭在古城里的大街小巷。看卖糖人的老板捏出一个个生动可爱的小人儿、看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跑;看燕子飞回屋檐上哺食幼鸟、看戏台子上木偶人牵丝成戏……
阴雨天时,她足不出户,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舅舅给的东西太多,她总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该放哪里,最后都是扶兰和谢麟动手规整,她变成了坐在凳子上瞎指挥的将军。当然,偶尔兴致起来,也不愿意待在屋子里,非要和谢麟两个人打伞出行。看雨点落在伞面上,再沿着伞骨往四周淌开,然后故意甩了甩伞柄,让雨水打湿谢麟的头发,两个人你追我赶跑在巷子里,闹得像两个小孩。
明萸也兑现自己的承诺,得了空闲就邀她一同下厨。付绮月做糕点和汤品都不错,唯独做这苏州菜实在是难以拿出手,试了好几回都不尽人意。谢麟和李书义是忠诚的品食者,不论好不好都给出中肯的意见,付绮月总是不得要领,索性就罢手不干了。
谢麟为了哄她高兴,干脆自己动手。不得不说,谢将军在厨艺上有几分天赋。明萸只教了他三回,谢麟就游刃有余,做出了满满一桌子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付绮月颓然叹气,怎么有人能够在拥有上等武艺的同时,还能掌握一手好厨艺呢?
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放弃了在庖厨忙碌,她又迷上了购置衣裳。李书义给了她一沓银票,任她随意挥霍。
苏绣的阵法,母亲在世时教授了她不少,故而她能识别出衣裳的品质,也就不担心因为做工不佳而买到次品。
姑苏城里有十大衣裳名铺,七家都开在宁江路,分别位于徐巷、儒巷、南巷和花桥巷。付绮月大手大脚地给自己买了好几身夏装,也给谢麟配了相似颜色的衣裳。买给自己的多是衫裙、披帛,买给谢麟的则是圆领袍、袍衫、还有质量上等的登云靴。有时碰上喜欢的料子却没有成衣,干脆买下布匹囤着,等日后自己裁制。
每回出门,谢麟两手空空地出去,而后满载而归。后来还有两回实在拿不下,雇了辆马车在后头跟着,付绮月看了反思自己着实过于豪奢,这才收敛了。
一日闲逛时,偶然听到路人聊起千金楼,她好奇问了两句,对方见她是个女子,尴尬摆摆手告辞离去。她不明所以,谢麟斜觑她:“千金楼,姑苏城第一花楼。夫人想去看看?”
听到此,她恍然想起,李淑溋出身花楼,却从未对自己说起过名字。千金楼,一掷千金,倒是颇有纸醉金迷销魂窟的名头了。
“去。”她斩钉截铁,“我要去看看。”
去看看,李淑溋曾经待过的地方。
花楼这等地方,向来就是不允许女子出入的。不出意外,他们被两个小厮拦在了门外。谢麟伸手一拧,小厮的手臂倒背过去,发出惨痛的呼叫声,连连求饶。
声音惊动了楼里的花娘,满头珠翠的老鸨迎面走出来,恭维道:“哎哟,这位爷!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您,奴家这就给您赔罪!”说着朝二人行了个大礼。
谢麟冷哼一声,松开手,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上头赫然刻着一个“苏”字,乃是朝廷篆刻派发给姑苏官员持有的官牌,以水纹标官阶,因最大的地方官只有四品,所以仅有四道水纹。而谢麟手中这一块,却是三道水纹。
老鸨暗惊,又联想到之前的传闻,连忙堆起笑容:“原来是官差大爷!哎哟,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了,失敬失敬!咱们这种破地方,污了夫人的脚那多不好啊……”
“少废话。”谢麟冷声打断,“我们奉命查案,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哎,这……”老鸨跟在二人后头,“这一个多月,都查了三回了。是不是手底下的人忘记禀告了?奴家这儿清清白白,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妈妈可认得此物?”付绮月亮出一块玉佩,正面刻着一朵棠花,背面刻着“盈雪”二字,“看妈妈年岁尚浅,应当不是这儿的老人吧?不如请老板出来看看。”
老鸨惊了惊,接过那玉佩,仔细看了会儿,抬眼端详付绮月的容颜,道:“劳夫人稍候片刻,奴这就去禀告。”
楼里的听客见谢麟周身戾气,付绮月衣着华丽,便知道此事不简单,都退到一旁不敢靠近。小厮进来奉茶,规规矩矩地站到三尺外束手恭候。
不一会儿,从顶楼下来一位老妈妈。她身上的衣裳是蜀锦,浓妆艳抹,将人衬得十分老气。她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按照付绮月的推断,此人应当便是当年将李淑溋扣在花楼中的老鸨。付绮月登时怒火中烧,蹭得站起了身。
钱妈妈笑盈盈地走过来,还未开口,就被付绮月“啪”地一巴掌甩了过去。她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又笑着赔礼:“不知贵客光临,是奴的不是,还请官爷和夫人宽恕。”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付绮月气得声音发颤,薄唇微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钱妈妈方才一眼就看出来,她和多年前跟了贵人的盈雪极为相似,加上这块玉佩,八成就是来寻仇的女儿。钱妈妈混迹花楼多年,这点场面还未放在心上。她脸上端着笑容,心底却是十分不屑。
一个低贱的花魁,嫁了人也不过是个妾,生的女儿自然也是下.贱.坯.子,不足为惧。
“夫人远道而来,若只是为了找奴出口气,奴家也能理解,夫人尽管下手便是。”她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手里多少阴私,就不信眼前的女子能将她如何。
话音刚落,脸上又挨了响亮的一巴掌。纵使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此时也掩盖不住她脸上被打出来的五个指印。她攥紧手中那块玉佩,忍着气道:“谢夫人赏赐。”
“你是不是以为,两巴掌就能恩怨尽消?”付绮月目中闪过狠厉的光芒,字字出口、落地有声,“今日,我就为我的母亲报仇。我要让千金楼,永远消失。”
迎着钱氏惊恐的目光,谢麟高呵一声:“来人!”
周围凭空出现十数个护卫,门外涌入了一群官兵,将花楼团团围住。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大胆的男客说,“没有官府文书,怎能随意查抄?”
“官府?”谢麟站起身,将那块令牌展示在众人面前,“你们的县令、刺史都已被绳之以法,我就是在苏的最高官员。”说着,又掏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皇”字。
“吾奉皇命,必遵法度。千金楼历来诱.拐良民,钱财不明,吾等必查明真相,现查封此楼,人人皆要审问。无关人等若有阻挠,依法处置!”
众人惊慌,跪地磕头。
“你,你们……”钱氏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语无伦次。
“钱妈妈。”付绮月温柔地笑笑,和十几年前的盈雪一样,让人感觉十分无辜,“我阿娘的东西,都还在吗?”
“……不,不在了。”钱氏解释道,“当年,你、你母亲在时,和静慧最为要好。盈雪嫁人后不久,静慧也被人赎身,带走了你母亲的东西。”
“那她现在在哪儿?”
“我,我不知晓……”
人群中有一个花娘高声道:“官爷,我知道,我知道!就在齐锣巷,我愿意带你们去!”
护卫把她从人群中拽出来,她扑通一声跪地求情:“只求官爷看在奴家从未做过坏事的份儿上,放还奴婢身契,让奴还乡。”
“行。”谢麟痛快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带路吧。”
“是,是。”
千金楼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
一行人找到蒙静慧时,她正蹲在院子里清洗衣物。她一抬头,看见妩琴带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走进来,颇为奇怪。可当她的视线落到付绮月脸上时,心中骇然。
太像了。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付绮月走上去,轻行一礼,表明来意:“见过夫人。我是来寻母亲旧物的。”言罢,递过那块玉佩。
蒙静慧一眼就认出那是千金楼的牌子。千金楼奢靡,给行前五位姑娘各佩一玉佩彰显身份,这一块就是当年盈雪戴在身上的。盈雪当年出嫁,她曾劝阻,但盈雪执拗不愿放弃,只是不知为何将那玉佩也带走了。按照常理,花楼里的姑娘被人赎身后,都会将过往关于花楼的一切丢弃掉,和过去断个干净。
“你是盈雪的女儿。”
蒙静慧热泪盈眶,紧紧握住那玉佩,“你和你的母亲,很像。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付绮月道:“母亲年初已经病逝,过去曾念叨您的名字,所以我想,您这里或许有她从前的东西,便冒昧打扰了。”
听闻故人病逝,蒙静慧深深一叹:“夫人随我来吧。”
这座院子不大,进了屋子,往左走十来步就到了卧房。蒙静慧的丈夫不在家中,付绮月静等在房门外。不一会儿,蒙静慧拿着一只匣子走了出来。
“这些都是你母亲的旧物,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扔,就是睹物思人,常常想起她。”
蒙静慧最后摸了摸匣子的表面,上面一尘不染,甚至木漆都褪了色,“她......葬在哪儿?”
“城郊,寒山寺。”付绮月说。
“好,好。”
蒙静慧点点头,“她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想必身后有福。我会常常去看她的。”
“多谢。”付绮月深深鞠躬,与她道别。
回程之时,二人坐上了马车。
谢麟见她一直抚摸那只匣子却不打开,问道:“不想看看吗?”
付绮月摇摇头:“就让它们安安静静地待着吧,我想把它们葬在阿娘身边。”
那些尘封的过去早就不重要了。就让它们物归原主,永远陪伴李淑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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