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元婴忙颠颠的跑去杀鸡生火。

殷芍一直挂心着殷芃，待一安定下来，就把玄龙袋摸出来捂在手里，却发现殷芃早就醒转，可能是怕自己骂他，就躲在袋子里闷不吭声的装死。

他不禁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操不完的心，结果还把人吓成这样。

江枕流见他一脸愁容，道：“我本以为殷芃是你儿子，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倒没想是弟弟。”

“我还没娶到媳妇，哪来的儿子。这是我爹娘的老来子。”

他提起来殷芃，又忍不住抱怨道：“两人之前就一直说要给我生个弟妹伴，你说老子一大把年纪，要个毛孩子什么伴？我说不要不要，他们就是不听，心里一痒痒就生了，结果生出这个祸害来。

“两个老家伙还口口声声说不须我养，他们管得了。哼哼，口口声声说的好听，能管得了什么，他们连自己都没管好过。我混得不好，就把我扔出来，说我大了要我自立。我混的好了，他们跟着耀武扬威充老太爷老祖宗。最后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果然他娘的还是我的累赘，长到这么大屁事儿不懂，就会出去闯祸，闯祸，闯祸！没完没了闯祸！”

殷芃唠唠叨叨骂着人，见那边元婴已经把两只鸡宰杀干净，生起了火准备烤鸡，又转头询问江枕流：“吃烤鸡肉，可以吗？”

“免了，我餐风饮露即可。”

殷芍反省过来，嘿嘿嘿笑出声：“你现下怕是连水都不用再喝一口。我说，惊才绝艳的云岫道君，怎么就弄到这种地步的哈哈哈哈哈哈......”

江枕流默默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方才道：“谁没有马前失蹄之时，何必乐成这样。别忘了你自己，也曾瘫在阴沟里任人宰割。”

殷芍回了个白眼给他。

此时此刻，风清月白气氛正好，两人竟同时想起一人一妖初相识的情形。

那时江枕流也才出师不久，正少年侠气前程似锦的时候。他在人世间四处游历着，将上百个人族国度一个个都走了一遭，偶尔也会顺手处理些邪祟做乱的小事儿，大部分时候无所事事瞎逛，悠闲又自在。

这一日到了越国的砚山小镇上。

越国气候温润山明水秀，民风也淳朴平和，酿出的梅子酒、桃花酒都很好喝，当垆卖酒的小姑娘明眸皓腕笑语嫣然，江枕流喜欢跟人家说话，硬是不舍得离去，就在此多盘桓了些日子。

正春雨缠绵时刻，他来到常来的酒肆中，坐在窗边把酒兼带赏景。

栏外开着一丛茂盛的紫阳花，浓淡相宜的粉色花朵，娇嫩丰硕，在雨中颤巍巍点着头。几根藤萝自檐上垂下，枝纤叶疏绿意盈盈，街肆上人来人往，沽酒卖花声不绝于耳。

江枕流顺手折了一枝紫阳花，拿在手中把玩。此花他的云岫峰上栽植了一大片，尘世之俗种自是比不上。但江枕流盯着那沾了雨水的粉色团花细细端详，依旧觉得好看。

他就喜欢这人间气息，因此半点回山的心思都没有。

街肆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江枕流往那边看了一眼，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商贩，不知在议论什么。

他忽然将花枝搁在了案上。

这群人吵闹也就罢了，然而笼罩在那里的淡淡妖气是怎么回事儿。

江枕流出了酒肆，三两步赶过去，不着痕迹挤进人群，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担子上一头挂着几个箩筐，另一头挂着几个竹篓，里面分别装着山鸡、狐狸等野货。

地下摊着一条乌色大蛇，垂头丧气睡着。

那农夫正和别人讲述发现这蛇的过程：“就在梨花巷背后的水沟边瘫着，半截身子在水里，脑袋搁在石头案上。我戳了两下，应该还是活的。反正白捡来的，便宜点拿走，五十文钱！蛇胆明目，蛇肉补身，买到就不亏。”

江枕流耸了耸鼻子，竟闻到一阵淡淡的雄黄酒，他险些笑出声来，简直没见过这么蠢的蛇妖，竟然连雄黄酒都敢喝。但这蛇妖气息清纯，该是还没有造过杀孽，救了也不算违背天道。

他立时摸了五十文递过去：“给我给我，我正体虚，得好好补一补。”

然后拖住乌蛇尾巴扯过来。

身后众人纷纷摇头，“这年纪轻轻的......”

“我看这少年走路发飘，想是纵欲过度......”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后面有人，非也，是有妖缀了上来，而且至少两三头，只是个个修为平平。

江枕流将乌蛇缠在腰上，见左侧一处偏僻冷清小巷，顺势就拐了进去。

那几个小妖修果然鬼鬼祟祟跟了进来。待转过一处巷角，江枕流见周遭无人，突然回身，几个妖修来不及隐匿身形，被他一眼看穿。

这是几头蛇妖，本体和自己腰上缠着这一条很像。看年纪也不大，一个个面露凶色，当头那个脸色阴沉，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江枕流的腰：“小子，把你腰上那条蛇......不，你......你自己也一并乖乖跟我走！”

这个人族的样貌太有吸引力，蛇妖想先弄回去再说。

江枕流斜睨着他，唇角微微一撇。

他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这垂涎欲滴的眼神。看蛇就算了，你看我的腰干什么。

他寻思着怎么惩处这几个妖修。直接杀了肯定不好，太残忍，与自己太阴门仙三代盛世白莲的人设不符。

小时候在师门中听师尊授艺时，被蚊子钻到裤子里咬腿，江枕流脱了鞋撩起裤腿，一巴掌把蚊子拍死，成功打断了师尊的讲经授道。

师尊皱着眉，嫌他忍耐力不好，大师兄沉着脸，觉得他行为不够端方。两人合伙把他教训了一顿。

江枕流当时没敢吭声，事后跑去问叶蓝田，叶蓝田说：“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不虚行，行必有正。你把蚊子打死，就是你不对。”

“可它咬我呀！你看，你快看，现在还是红的。”

江枕流撩起裤腿要给他看，叶蓝田连忙捂住眼转开身：“师伯说你不对，就是你不对。小师弟，你别这样，我师尊说过冒犯了你要关禁闭的。”

不过打死一只蚊子，所有人都说自己不对，江枕流气哼哼的：“以后我不直接打死，我要惩戒它们。”

他并没想到是自己打死蚊子这个时间和地点不对，并不是结果不对。

再碰到蚊子来咬人，他就直接先施个小法术将蚊子禁锢住，然后拿一把小剪刀，仔细地、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把蚊子的吸管嘴剪掉，再满怀着慈悲之心放生。

如今这妖修，江枕流也不打算杀掉。蛇妖最珍贵的是什么，不外那几颗毒牙。江枕流抖了下衣袖，手中多出一把长镊子，冲着领头的梭子脸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牙。”

等把这几个妖修拔了毒牙又打发走，江枕流立时施展法咒叫醒了乌蛇，让他尽快恢复人形。

那时殷芍的人形，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又高又瘦，穿着一件半旧玄色长衫，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懵懵懂懂看着江枕流。

见他似乎还没有彻底酒醒，江枕流就将他带到适才的酒肆中，没让他喝酒，专程叫小二提来一铜壶的滚水，准备煮茶给他喝。

乌蛇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族与自己年岁相当，可是他长得俊雅秀致，五官精致肌肤晶莹，乌缎般的长发直垂到后腰处。身着茶白色阔袖长袍，衣襟袖缘上，绣着一簇簇成团的花朵，和栏外那种正在盛开的鲜花很相似，只是颜色不同，是浓浓淡淡的紫蓝色。

他的左手随意搁在案上，白皙的手腕上扣着一枚镯，色如碧水清透温润。

连储物手镯都这么美不胜收，他家中的长辈一定很宠爱他吧，不像自己的爹娘，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得靠自己。

江枕流打开一包茶叶，还拈起一撮给蛇妖看，解释道：“这种茶俗称‘气死人香’，属于上泡茶的一种。醒酒最好。”

蛇妖一脸茫然：“什么是......上泡茶？”

大醉初醒，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

江枕流垂下衣袖，从储物镯中摸出来一只透明的水晶杯，将小二提来的沸水倾泻入内少半盏，先温了杯子，将水倒掉后重新加入沸水，尔后丢了些茶叶进去，“先注水，再往水里投放茶叶，就叫上泡茶。”

深绿色螺形茶叶旋转着缓缓沉下，将一杯白水也染成了春山浅碧色。

他把水晶杯推过去：“你尝尝，茶水能解烈酒，喝再多也不会现出原形。”

“既知我是妖族，又为什么救我？”

“我见的妖族少，所以带过来仔细看看。”

“......”

这理由虽然也说得过去，但蛇妖却听得有些憋气，干脆捧起杯子一阵牛饮，喝了个底朝天。

江枕流反倒看得张口结舌：“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啊，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蛇妖摇了摇头，江枕流叹道：“好吧，你为什么要去喝那个雄黄酒，你不知道你们蛇妖很忌讳雄黄么？”

蛇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堂兄，他说来人世历练，就要尝一尝这雄黄酒，这是为一个本族天晟，必须要经历的一关。还说他们都尝过，尝的越多越能抵挡雄黄酒的药性。”

“是不是化形后脸长得像梭子那个？他适才一直尾随我，你堂兄不是好蛇。”

“不是好蛇，应该怎么办？”

蛇妖虚心请教。

“干掉他。但凡敢欺骗你、伤害你的人，统统干掉。我刚才已经掰了他的毒牙，你回头找到他，直接砍了即可。”

“好！”

蛇妖目光坚毅，一锤定音。

两人不久就分开了，蛇妖要去干掉堂兄。临走前，给了江枕流三张符箓：“我叫殷芍，来自皇羲灵境大殷氏蛇族，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事儿烧纸。”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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