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玠一看到对方翘起的鼻孔，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他开口之前，砍柴的壮汉将柴刀往木墩上一劈，语气凶恶地问：“有何贵干？”
王玠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从袖囊中摸出了一小串五铢钱，上下抛动。
壮汉的眼中冒出亮光，视线跟着五铢钱一上一下。他立刻换了个态度，殷切地问：“小兄弟有什么事吩咐？是要我帮你劈柴吗？”
王玠摇头。且不说他有精兵照料，不缺人手。单说他自己，参加了无数夏令营，野外生存技能满点。又有着一把子力气，砍柴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哪里需要别人帮忙？
看在钱的份上，壮汉耐着心问：“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王玠这才开口：“我家的水缸破了。能否向你买口水喝？”
“当然，当然。”
壮汉飞快地跑进屋，很快就端着一碗冷水出来。
因为王玠的身体早就被强身健体丸改造过一遍，原先的虚弱荡然无存。虽然表面上仍然像个随时能倒的病秧子，可实际上，现在的他比很多人都要健康。
所以，他不在意水干不干净，有没有烧开，哪怕碗上有一层厚厚的污垢，他也面不改色，一口饮尽。
然后，他从那串铜钱中抠下一枚五铢钱，连碗一同交给壮汉。
壮汉眉角直抽。
他没想到眼前这病秧子——穿着一身的好料子，一派贵公子的仪态，竟然如此抠门，心情大是不爽。
他瞧着王玠苍白病弱，仿佛随时能倒下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讽刺：“还以为是哪处的富家公子，没想到竟是个破落户，穷酸晦气，一个铜板就想把我赵老二给打发了？”
王玠不为所动，反而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赵老二：“一枚五铢钱，买你一碗水尽够。你要不乐意，我明天给你倒个十碗八碗的——也不多收你钱，给个优惠，就收一枚铜板，如何？”
赵老二狠狠一噎。
一碗水哪里值得什么钱？去两里外的溪水边，要多少有多少，白送他都不要。
可是，谁让之前王玠拿着一串钱在他面前晃荡呢？他还以为那整串钱都是给他的呢。
况且现在的五铢钱贬值得厉害。早些年，一枚铜板能换回好些粮食，如今纯属做梦。自从汉桓帝、汉灵帝各种骚操层出不穷，致使民间通货膨胀，钱币疯狂贬值——现在的一枚五铢钱，能买个锤子？连根上吊的面条都买不起。
正是因为心理落差过大，赵老二才出言不逊。谁知道没讨到好，竟被当面打回了脸。
然而赵老二不是个自认理亏的主。被扫了颜面，又不占理，他第一个想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撸起袖子，找回场子。
哪知，他刚站起身，准备把人揍上一顿，就见王玠懒洋洋地道：“这整一串钱可以给你，只要……”
钱财到底诱人，赵老二闻言停了动：“只要什么？”
王玠一笑：“只要你让我试试这把柴刀。”
赵老二下意识地绷紧肌肉，随即舒展开来。
被人讨要武器，赵老二的第一反应是警觉，但一想到向他要刀的是个瘦弱的病秧子，他又放了心。
且不说这把柴刀久未磨砺，刀口极钝，他靠着一股子蛮力才能勉强使用——哪怕这是一把全新的、锐利的新刀，落在这个一推就倒的病秧子手里，他赵老二也是不怕的。
小猫的爪子再锋利，还能伤了老虎不成？
是以，满怀轻视的赵老二不但很快答应了王玠的要求，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他倒要看看这病秧子拿着卷了刃的柴刀能做什么。
王玠提起木墩上的柴刀，掂了掂重量，在未劈的柴堆里挑了根最粗的木柴。
赵老二隐约看出他的意图，嗤笑出声：“这可不是奶娃子的过家家游戏……”
话未说完，木柴与木墩同时裂成两半，柴刀整个没入地底。
赵老二猛然收声。
王玠两指夹着唯一露在外头的一小节刀柄，轻松地把插/入地下的柴刀提了出来。赵老二做梦一般地盯着他的手，盯着那柄完好无损的柴刀，好似在看一个妖魔鬼怪。
王玠朝他咧嘴：“你这刀挺锋利的啊。”
赵老二腿一软，哆哆嗦嗦地瘫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
王玠将柴刀钉在被劈了一半的木墩上。赵老二抖成了筛糠，眼底的惊恐逐渐攀升。王玠却是没再理会他，拂去衣袂上的木屑转身就走。
跨出篱笆之时，王玠见到西边的那户人家大门敞开，有两人站在院内，正看着这个方向，想来刚刚的事已被他们全程围观。
其中一人正是王玠穿过来那天与他远远打了个照面的隽秀青年，另一人书僮装扮，站在青年右方身后一步的位置。
王玠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院中。
此时亲兵已拾了柴火回来，利落地砍成了细条。
仆妇正要拿去煮饭，忽有一队人马，举着一块尺长的缯帛，气势汹汹地将这一带包围。
“你们，把这三户人都拖出来。”
“是！”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按住腰间的刀，朝这队人马大喊。
“来者何人？”
“北军屯骑营，奉命捉拿逆贼。”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移开了按刀的手。
东边的赵老二被王玠吓得不行，又见到这么多来势汹汹的武/装/兵/士，两眼一翻立时晕了过去。
兵士们没有因为他的昏厥而放过他，拽麻袋一样地把人拽了出来。
西边的一对主仆倒是神色自若地走了出来，免去一番暴/力。
为首的兵士坐在坐骑上，拿长鞭指着隽秀青年：“你，报上姓名来。”
青年神色淡淡：“颍川郭平。”
“可有文书？”
“自有文书。”
“呈上来一观。”
书僮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囊，交给最近的一个兵士。
兵士打开布囊，取出里面的木牍，恭敬地奉给领队人。
领队人看完木牍上的内容，立即下马，与青年行了个平礼：“原来是刘刺史荐的高士，方才多有无礼，还望海涵。”
“无妨，兵长命令在身，谨慎些是应当的。”
领队人与他客套了几句，带着人马往王玠这边的院子而来，悍然而不善。
“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没听见我刚才的命令吗？”
因为两个亲兵穿的是便服，领队人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护卫。
又上下打量王玠的模样与气质，面色俄然一冷：“巧了，这模样，倒是很像我们要抓的逆贼。”
王玠闻言，颇觉意外地挑了挑眉。
“给我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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