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袋子垃圾搬下楼处理掉，岑朱无比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一种身无长物的清贫状态，等到要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毕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等到将书本之类的全部打包寄回家里，岑朱就只剩下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电脑放进背包，衣服放进行李箱，就再也没有什么大件的东西了。
在别的舍友忧愁着行李怎么搬走的时候，岑朱轻轻松松就将最大件的东西——也就是她自己带走了。那时候她是走得最轻松的一个，现在走得也非常的轻松。
墨鲤说得没错，她真的活得太像一个男生了。
她昨晚一夜没睡，躺在床上听着雨水落入水桶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想了很多事情。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五年来她一直都想去帝都找墨鲤，哪怕是看一眼就走也好啊。可是她没有这个胆量，读书的时候没有，毕业的时候也没有，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已经被解雇了的话，估计也不会有。
岑朱不谙世事，她的脑子简单得很，许多事情宁愿错过也不愿意主动去做，更加不懂得人情世故。
可是却能够看的出来，墨鲤并没有将她看成是一个对象，也没有发展成对象的意思。
谁也不能准确地描述出她们之间的关系。说是cp吧，彼此之间知道得太多了。说是对象吧，墨鲤又不会承认。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就是最尴尬的了。
既不敢贸然前进一步，也不甘心颓然后退一步。
而此时，若是她再不走出那一步，只怕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了吧？
她想要去找到墨鲤，然后问她一个问题。
若答案是好的，她就留在帝都。
若答案是不好的，那她就是真的可以死心了。回来南方，找一份稳定的工，结婚，生子，一辈子静静地过去。她从来没有写过小说，不是什么“猪崽崽”，也不认识一个叫做墨鲤的人，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别人家的妻子，从前逍遥过，现在整个人已经死掉。
——这算不算是为难墨鲤？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啦。岑朱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买好的火车票。
从羊城，到帝都。
再不疯狂一把都老了。
她会去到帝都，在那里找一份工，留在帝都。至少想到跟女神在同一片雾霾底下，都是开心的。
二十三年以来，这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从祖国大陆最南边，到祖国大陆最北边，这件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如今却因为一个在网络上认识的人，做到了。不考虑遥远的距离，不考虑未来的归宿，不在意南北之间巨大的饮食和风俗差异——她就这样带着最简单的行李启程，就像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即便路途遥遥，也带着一腔虔诚上路了。
她什么都没有。除了对女神的虔诚和爱意。
不愿意再将就下去，五年的感情想要一个交代，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需要一个交代就好了。
只要墨鲤对她说一句。你不配。
她就能够彻底死心，并且圆润地滚开。
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交代，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若是两情相悦，岑朱不希望因为距离的缘故错过。
其实说白了就是欠虐吧？反正车票都买好了，已经没有退路，虐就虐吧。
“您好，小姐，请将行李箱和背包放在传送带上面过一下安检......”
最近是六一前后，小孩子放假，被大人带着出来玩，火车站来来往往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人们，大多数是父母带着一个或者是两个孩子。若不是岑朱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去帝都找墨鲤，只怕也订不到车票。可谓是一票难求。
将行李箱和背包解下来放到传送带上，岑朱顺利过了安检。她身形消瘦，简直就跟一根竹竿子一样，几乎是微微一晃就从障碍物之间晃过去了。
之后的一切都相当的惬意，顺顺利利就上了火车，等到火车终于启动的时候，弟弟岑智的电话也打来了，听得出来昨晚应该也是没有睡好的，声音里面都带着深深的疲倦：“喂，姐姐，妈叫我给你打电话。”
岑智比岑朱小了差不多两岁，是生在四月份的，现在也有二十一岁了，从小就是一个学霸，在岑朱上了烧钱的三本大学不久，岑智就上了传说中的211、985大学。于是一家人的希望，全都放在了岑智的身上，觉得他日后必将有所为。
毕竟岑智已经是他们那一辈人里面读书最有出息的人了。
岑家特别传统，觉得但凡读书读的好的，将来必然也会非常有出息，相反，像是岑朱这种读了三本大学的，基本上就是判了死刑了，好就好在岑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将来找到了如意郎君也不用在意读书的事情。
讽刺的是，这么传统的家族里面，十多个年轻后辈中根本就没有几个能够读得好书的。岑朱的三本大学还算是高的了，更多的人是初中读完就去打工——在岑朱等人的衬托底下，岑智这个985大学生就显得异常风光了，老一辈几乎是将他当成振兴家族最后的希望，捧在手里舍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
在岑智读大学的时候，除却爹妈每个月给的一千二百块钱生活费，二老和诸位亲戚还给了一千，可惜岑智根本不会分配，反而养成了攀比和大手大脚的习性。现在读研究生了依旧改不掉，什么都要最好的。
“你跟妈说你想要换电脑？”
岑朱买的是软卧的票，这会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下铺，翘着二郎腿跟自家弟弟扯皮。
“妈怎么又跟你说了？”
顿了顿，对面的大男孩又说，“说了也好，我就挑明了吧。我要换一台好一点的电脑，八千块钱以上的那种！姐你有没有钱啊？”
“两年前不是给你换过一次？那时候买的也是八千多的，怎么，用坏了吗？”
岑朱看了看放在床内侧的背包——里面放的是电脑和银行卡，随身携带。
说起来，自己的电脑就算送人应该也不会有谁要吧？五年前三千五百块钱买回来的了，现在纯白色的电脑外壳早就变成了尴尬的米黄色，尤其是开机键，颜色比别的地方还要深上好几个层次。几年时间下来，不知道重装了多少次系统，依旧非常地坚强。
只是开机时间，从23秒，变成了一分钟多。
但是岑朱还是莫名地喜欢它，就像那时候一眼在京东商城里面相中了它的时候那么喜欢它。
人总是对好看的东西一见钟情，只是极少会有像岑朱这么执着的人，在那件东西还新的时候对它一见钟情，现在它已经变得很旧很旧了，依旧深情不改。
——当然，不可否认，穷也是深情的原因之一。
穷到买不起新的电脑。
“姐，你也知道，那是两年前的电脑了，现在电子产品更新换代那么快，你想想这都更新多少代了啊！每次跟小组的成员一起做业，我甚至不好意思拿出我那台电脑出来！太丢人了，你敢相信吗，两年前的电脑！古董啊这是！”
对面的男孩子语气相当的激动，“我不管！姐我就要换新电脑！”
岑朱的声音倒是四平八稳，跟他的激动格格不入：“所以你换电脑的理由是，电脑过时了你拿不出手？”
我为什么不敢相信，我自己用的电脑还是五年前的。
“对！”
“你要知道，谁的钱都不是天上大风刮下来的......”
“这是你欠我的！”
岑智骤然拔高了声音，“当初如果不是你考上了三本大学，家里没办法，只能每年拿出两万多给你交学费，我现在用得着生活得这么憋屈？！那是差不多十万块钱啊！原本都是我的！可是现在被你拿去用了，你是不是要补偿我？”
岑朱：“......”她没有办法反驳，现在家里闲钱不多，确实是因为她读了三本大学的缘故。
而这笔钱，原本真的是爹妈说好了谁考上985就给谁的。
“你欠我的，你拿得出来你就拿出来，你拿不出来你就算是去借你都要拿出来！你真的配我一声姐姐吗？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一个混在广州的北漂族，就算是干一辈子也只是个低端的打工妹吧！”
男孩子虽然已经过了变声期，但是岑朱硬是觉得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的语调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变声期，那时候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有时候说大声了，就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刮过的声音一样。
“姐姐，我想要一台八千块钱的电脑，你要是买了，这一台就给你吧。反正你从来都不会介意捡别人的东西，不是吗？”
有时候真的觉得，岑智不是她的弟弟，是过来索命的恶鬼。
“......我知道了。”
岑朱低下头。
——她是一个活得粗糙的姑娘，谁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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