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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我说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大家已罹难矣呜呜呜呜”
“大家”是奴婢对主人的称呼,偶尔也施用于儿媳称呼婆婆。裴该本人对这个称呼并不习惯,因为就理论上而言,他不是大家长,上面还有个裴嵩呢,家中奴仆称呼自己一般用“郎”或者“二郎”;但是他孤身南渡,如今的奴仆都是从江南现召的,南人称年轻男子都为“郎”,容易混淆,所以就直接让他们称呼自己“主人”或者“主公”了。
裴服口中的“大家”,不用问,当然是指闻喜裴氏这一支的大家长裴嵩了。
裴该闻言,当即面色惨然,“哎呀”一声,便即倒跌于地,惊得旁边儿的卞壸赶紧站起身来搀扶他。其实裴该倒没有那么吃惊,久不得裴嵩消息,估计在这乱世中难有存活的可能性,就连东海太妃裴氏都早有心理准备了。而且终究他骨子里并不是真正此世的裴该,对于那位兄长的印象非常模糊,也谈不上有太深厚的亲情,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乍闻噩耗,表演得才有点儿过火
真若是至亲至近之人过世,比方说裴氏,以如今裴该的心性而言,不至于惊得跌倒他见过的死亡还少吗神经早就麻木了。
卞壸把裴该搀扶起来,然后转过头去呵斥裴服:“休得再哭,贵家主如何罹难,且先备细说来。”
裴服抹一把眼泪、鼻涕,略收悲声,这才结结巴巴地陈述前事原来他当初就跟着裴嵩前往蓬关,去游说陈午率军入洛助守,正如裴该所料,陈午又不傻,也不愚忠,怎肯自蹈死地呢相反,他还劝说裴嵩,说您是高门子弟,朝廷重臣,不如我奉您为主吧。
当然啦,这所谓的“主”,只是一个傀儡,一面旗帜而已,后来郗鉴为陈午部下所俘,陈午也搞过这么一出,郗道徽比较精明,甩下几句片儿汤话,曲与委蛇,然后得个机会就落跑了,先回老家,随即上了峄山。
裴嵩年纪轻轻,又缺乏政治智慧,竟然一口应承下来在他想来,我若是能够成为这一军之主,不就能够拉着他们前往洛阳去了么可谁成想基本上就没人肯听他的,并且在他到处劝说,甚至于打算多少拉几伙人先走之后,彻底惹恼了陈午最终被陈午的族叔陈川所杀。
至于是陈川自主张,还是陈午秘密下了指令,那就没人知道啦。
裴服说到这里,冯铁在旁边插话道:“前此我家使君于辰亭击败胡帅呼延晏,陈午亦遣大将李头率军相助,此人在李头军中,自请见我家使君,说为裴氏旧仆,希望能到淮阴来拜望裴使君。”
裴服点点头,抽噎着解释说:“昔日大家在蓬关时,与那李头颇熟稔,初欲率数部归洛,李头也曾应允,故此大家遇难后,小人即被李头收留。前此跟随李头到辰亭,闻祖刺史部下说起,二郎在徐州,多将粮秣资供,始知二郎消息便即来投。”
裴该瞠目怒道:“我必杀陈午叔侄,为先兄复仇”
冯铁急忙劝阻道:“我家使君正恐裴使君如此,故此遣末将引裴服来陈午虽为乞活,此前也不肯相助守洛,终究是我晋国子民,多次与胡贼鏖战,尝诫左右云:我等但求活,不可降胡,若降胡,是抛弃父母祖宗,与死何异今正当用人之际,不宜与之争斗,尊兄之仇,还是容后再报吧。”
裴该瞥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道:“彼在蓬关,我在淮阴,山水阻隔,即欲复仇,不可得也。卿回报祖君,彼自可与陈午叔侄合纵,我不怪他;但等我前往河南之时,料想是胡虏扫清之日,到那时至亲之仇不共戴天,也请祖君不要拦阻。”
冯铁拱手鞠躬,回答道:“诚如裴使君之命。”
裴该顿了一顿,才觉得自己的反应顺序是否有些错位当即询问裴服:“阿兄遗骨何在”裴服回答说:“李头相助小人,草草落葬于蓬关之北。”
裴该点点头:“要待驱逐胡虏,饮马黄河,当奉先兄遗骸返乡安葬。”
冯铁又再插话:“尊兄既已罹难,我家使君已遣人入长安告丧,请将钜鹿郡公之爵由裴使君袭承,相信朝廷必会应允。”
裴该皱皱眉头,心说这倒勉强能算是个好消息
裴该留下了裴服,派人安顿好冯铁,并且送走了卞壸,自己一个人返回内室,垂着两条腿坐在床上发愣。裴丙探头探脑地进来问:“主人可要饮茶”裴该点点头:“沏一壶来。”
他从江南搞来了一些茶叶,当然啦,没有按照时下的习惯,索取茶饼,而是要求把新叶采摘下来之后,略加翻炒,去其草腥气,就送来临淮自有裴仁等人负责办理。实话说,任何天然物种,天生就不是用来养人的,那种以为人乃万物之灵,万物皆供人所用的说法完全是胡扯,所以不经过长期的培植和改良,这些新的茶种完全没法和后世相比。但裴该在前世就不是一个好饮茶、善饮茶的人其实他更喜欢咖啡穿来此世,有茶水可喝就足够了,也不必要求太高。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找点儿干茉莉花来下于茶中,当花茶喝,可能滋味能强一些呢
饮茶主要为了消食和提神,所以一般他在晚饭后都会沏上一壶后世形质的陶壶,他特意命人烧制的,倒也没有什么技术难点裴丙就负责此事,故此才会探头询问。
等到茶水沏上来,裴该摒退裴丙,一个人斜倚着几案,一边喝茶,一边凝神细思。方才卞壸问他:“使君可有攘救之策”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冯铁和裴服就进来了,此后听闻兄丧之信,卞望之也就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裴该设想中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想要驱逐胡虏,安定天下,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所以什么长安、建康,全都不要对他们报任何希望
经过那么长时间,相信卞望之你也瞧明白了,普天之下真有恢复之志,并且有能力逐渐加以执行的,也就我和祖逖二人而已哦,或许还能再加上半个刘琨。刘琨处山高水远,你去不了;祖逖在兖、豫,主要将兵,对于民政的管理非常粗放,你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这里好啦,别再想落跑了。
自从在苦县宁平城中见过王衍以来,直到逃归江东,世家官僚裴该见得多了,也实在腻味透了。要说“五胡乱华”那还真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说白了,所谓的“衣冠华族”,也就是中国的上层建筑,经过汉代的鼎盛期之后,已经日渐腐朽,再难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帝国来。所以才会分裂,所以才先内斗,然后胡骑肆虐。
多少有点儿象罗马帝国的崩溃,帝国本身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只要外族轻轻一推,当即便四分五裂了。
究其根由,门阀士族的崛起,不能不说是一大诱因。经学世家始于后汉,曹操虽有借势扶持寒门、压制世家的举措,但因为天下未定,最终还只能依靠世家,于是到了曹丕时代,遂有陈群创建“九品中正制”。中正制最初的设想是好的,是为了复兴因为乱世而难以继续维持下去的两汉察举制,但逐渐的世家大族垄断了中正品评,于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社会阶层逐渐固化,自然帝国的活力也就萎缩了。
中正品评到了西晋后期,就已经彻底变味儿,三条主要的考评标准,逐渐以家世为第一,品德为第二,才能垫了底。要说经学世家基本上垄断了文化,世家子弟可以得到最优秀的教养,成才率肯定比寒门要高,先看家世,就如同后世看一个人是从哪间名校毕业的一样,还算有一定的道理,尤其是操起来很方便,还则罢了;德在才先,那就是彻底的扯淡。
儒家思想本来重德而轻才,再加上杂糅上部分道家理论,讲究无为而治,仿佛官吏的最高品性就是啥都不理,只管好教育工就成,不做事自然不会有过,而无过便是有功。更重要的是,道德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官僚阶层就此被大群伪君子所占据比方说王衍就是一彻底的伪君子而世家之间相互吹捧,相互粉饰,寒门微瑕也要抠成大过,世族道德再有亏,只要没被人当场逮住,全都可以糊弄过去。
孔子讲“仁恕”,这是不为统治者所喜的,于是就硬生生把他的理论给扭成了“忠恕”,那么对于一个还没有迈上仕途之人,要怎么看清他是忠还是不忠呢那就只有问他是否孝啦,认为凡孝子必能忠君。所以汉代诸帝,谥号中都带着一个“孝”字,所求贤才,名为“孝廉”。三国不搞那一套,等到天下粗定,西晋却又把这一套给拣了回来乃有孝惠、孝怀、孝愍三朝。
其实这就是搞笑,以孝害忠之事,史不绝书,而且王莽就是个大孝子,但他又哪里忠了
只可怜自己穿来此世,又挂着个世族子弟的招牌,就不可能彻底不理这一套。倘若只是平头百姓,比方说从流民将做起,一步步镇定乱世,还则罢了,既然有招牌可用,即便自己对那招牌嗤之以鼻,直接扔了也太可惜啊。再说了,有这般出身,却不理这块招牌,你以为真能够混进流民群中,被他们当成同类吗
裴该刚才听闻裴嵩的死讯,虽然心中并没有太大感触,也必须要做出痛彻心肺之状来,就是不能够撇了这块招牌,否则的话,卞壸必然第一个落跑裴该其实挺厌恶自己必须演的这幕戏的。
第十九章向现实低头
裴该今日与卞壸纵论天下大势,话还没说完,就被冯铁和裴服给打断了,他不禁从床边的竹笥中抽出张很粗糙的地图,在案上展开,独自一人详细研究起来。
为了方便思索,他还拿笔、墨、砚等物摆在地图上,为标志物可惜自己不喜欢下棋,家里也没置围棋,否则若摆放黑白子,肯定会简单和清晰多了。
如今天下几大势力,由西往东,由北向南,凉州有张轨,关中有司马保和索綝,巴蜀有李雄,并州有刘琨,河东有刘聪、刘曜,幽州有王浚,河北有石勒,兖、豫有祖逖,青徐有在下区区裴文约曹嶷还不够看,江东有王敦、王导。哦,对了,还有最北方的三家鲜卑。
张轨和李雄都是坐守之辈,暂时不会对中原形势造成什么影响,鲜卑可为外援,但也尚没有大举南下之意,都可以不论。目前争斗的中心主要有两组,一是长安政权与胡汉政权,二是石勒与王浚。先看长安、平阳这一线,刘越石志大才疏,即便祖逖提前北伐、策应,估计他也对平阳的胡汉政权构不成太大威胁,最多也就能够帮忙牵制部分胡兵而已。
祖逖、索綝对刘聪、刘曜,形势已经与原本的历史不尽相同了,结果会是如何长安政权还能够保得住吗
裴该对这个长安小朝廷的想法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它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不要跟原本历史上那样轻易覆灭皇帝给逮一个就够了,连续逮俩,就算自己并不拥护皇权,尤其是司马家皇权,但身为中国士人,也觉得太丢脸啦。然而建康正在逐渐坐大之中,倘若长安仍在,双方迟早会兵戎相见的,则中国的乱事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收束。不要以为打灭了胡汉国就天下大吉了,西方还有氐、羌,东方还有羯族石勒,而北方三家鲜卑也不可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做晋室之臣。
倘若长安政权如期覆灭或者多拖延个一年半载的而祖逖已得河南,司马睿再在建康登基,则总体形势貌似要比原本的历史略好一些。到时候如何破局,就主要看自己和祖逖在江北的奋斗啦,祖士稚若是势力雄大,而不仅仅依靠地方上那些坞堡武装,则江东也是不敢随便换人的。而且还有自己在啊,自己若与祖逖合兵一处,估计王导、庾亮等辈连掣肘的胆量都没有吧。
看看原本历史上他们是怎么对待王敦的,就知道这票官僚有多软弱了。若裴、祖相结,江北之势要绝对大过王敦的中游之势,只要不图谋抢班夺权,兵指建康,小朝廷就不敢妄起制压之心。
到那时候,或许才可以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与胡汉国的对战上。倘若刘琨能够多扛些日子,那中原的形势就对己方绝对有利了。
不过裴该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地图右侧这年月地图的方位绘制并没有一定之规,但南上北下、左东右西比较常见,裴该按照自己的习惯,自然给改成了北上南下、左西右东那里摆着一块砚台,还有一方青铜镇纸。
石勒是个大问题哪
当世之雄,唯石勒而已,刘聪、刘曜都不够瞧。倘若石勒不和胡汉决裂,两下合兵,这仗就很难打了。但若中原地区还存在着强大的外敌,他们还能跟原本历史上那样,最终成就前后两个赵国吗
而即便按照历史的惯性,双方最终还是决裂了,前方击前赵,而后方有后赵,仍是艰难之局。到那时候,或许自己就必须得帮助祖逖牵制石勒,使祖士稚先灭前赵,再转过头来与自己合攻后赵。
问题是那方镇纸,你若能多少发挥些用,形势便会瞬间扭转王彭祖你还跟原本历史上似的,会那么不堪,莫名其妙地被人一场突袭就给擒了么
裴该抽出一张白纸来,在地图上展开,以镇纸压住,磨墨舔笔,打算给王浚写一封信。他此前确实忽略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之主关键也是王浚的名气太糟,而能力又相对比较平庸,所以裴该当他是空气如今却觉得有加以联络的必要。先通过往来几封书信,哪怕拍拍王浚的马屁呢,也要拉近双方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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