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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日程了。
但是裴该却摇摇头:“卞君,我料祖君入洛,与刘曜相争,则索綝必不肯东”
卞壸问道:“得无前日令弟指裴通所言,索巨秀虽执国政,却不能使上下一心,关西多叛,故此担心他无暇东进么”
裴该摇摇头:“但恐非不能也,实不肯为也。”
突然间转换话题:“卞君,倘若君是刘聪,将会如何部署”
卞壸眉头微皱:“使君此言何意啊我非刘聪,亦不熟战事,实不知当如何部署,才能有反败为胜之机。”
裴该一摆手,说且不论此后的中原大战,孰强孰弱,先说说刘聪自僭位以来,他都做了些什么“我若为刘聪,便依山阻水,以御官军,或命石勒将别部骚扰河南,自身则全力以向晋阳,收取并州”
咱们退回两三年去,研讨一下当时的形势。当时东海王司马越才刚掌控国政,但是各地军阀大多不服,比方说曾经与他约为兄弟的苟晞。苟晞原领兖州,河南尹潘韬劝司马越,说:“兖州乃中原要冲,昔魏武帝以之辅相汉室,遂成霸业。苟道将素有大志,并非纯臣,若令其久处兖州,必为心腹之患。不如迁之于青州,厚其名号,则道将必悦,公自牧兖州,经纬诸夏,籓卫本朝,乃可不致于乱”
司马越听信了潘韬所言,谁想倒成为祸乱的源泉:苟晞占着兖州不肯走,还上书请求斩杀潘韬和趁机诬陷自己的尚书刘望两人就此决裂。司马越因此而裹胁百官,亲率重兵出屯于项,名为征讨石勒,实则剑指苟晞。
裴该说了:“东海大王薨逝,十万之众落于王夷甫之手,不北归以护都邑,反东走于海,石勒遂破之于苦县之宁平城”谈起这段往事,为亲历者的他也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中军一时俱灭,外军皆不相援,洛阳遂破”略略振奋了一下精神,继续说道:“此乃偶然之事,刘聪在平阳,即便求神问卜,也是预料不到的。”
卞壸按着酒杯,不错眼神地望着裴该,却不插话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清楚裴该提起这段往事来,究竟想说些什么。
好在裴该接下去就说到正题了:“然而中军南下,外军逡巡不进,刘聪自然知道,则我朝对彼等尚无威胁。若我是刘聪,便全力以攻晋阳,击破刘越石,西、南据河,东扼太行,北和鲜卑,可成深固不摇之势。刘聪见不及此,于东海大王出屯前,便屡次遣刘粲、刘曜等围攻洛阳,所为何来”
卞壸答道:“所谓二人相争,各扼其首脑,刘聪是想破我都邑,掳我天子,毁败我朝”
裴该说对啊,他后来也正是这么干的“彼以为,但破洛阳,劫持天子,则我朝自降,天下可定”随即撇嘴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对于一个基本上统一、稳固的王朝来说,朝廷必然掌控着最庞大也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中军的实力绝对大过外军,那么一旦摧破中军,或者攻占了首都,确实有可能传檄而定天下。但问题西晋当时完全算不上统一、稳固,各地流民肆虐,如苟晞等将率领外军,实力足以与中央相拮抗,再加上从晋惠帝开始,皇室乃至朝廷的权威就已然丧尽了
“是以孝怀天子一蒙尘,荀泰坚荀藩在河阴、苟道将在仓垣、王彭祖在幽州,各建行台,拥皇太子,是天子虽为掳,而国家不言败。刘聪因此恼恨,乃害先帝”
刘聪本以为把晋怀帝司马炽一捏在手里,各地晋军都会俯首而降,要么一哄而散,起码大河南北可以传檄而定,谁成想屁用没有,所以气恨得不行,多次羞辱怀帝,短短两年之后就把他给杀害了。
“我若为刘聪谋,当使其仍留孝怀天子,定城下之盟,裂土割地,归为臣属。如此一来,则胡汉为天兵,抗拒者反为叛逆,中原人心离散,便可徐徐图之。”
裴该有这份见识,全因为他熟知此后两千年间的历史。后来女真人攻破开封,掳走徽、钦二帝,扶持了张邦昌、刘豫两个傀儡政权,手段比起刘聪来还要更高明一些,但各地的宋军仍然大多不肯投降,逐渐聚拢在相王赵构麾下,打得张、刘抱头鼠蹿。所以后来挞懒要主持和议,完颜宗弼一开始反对,等到吃过岳家军、韩家军的几次瘪,也被迫退回到谈判桌上去了。宋、金划江而治,南宋被迫称臣,金人乃可以腾出手来,一步步绞杀河洛义军,经营中原膏腴之地。
金朝最后的首都在哪儿也在开封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说明到那时候,金人已经基本上牢固地控制住了黄河流域。
以后事来对照此世,其实晋朝的局面貌似还要更糟糕一些当然胡汉论实力也不能与女真相比这是因为胡汉国的根据地就在平阳,属于司隶校尉部,而不在千里之外的辽东或者幽州,可以更方便蚕食和消化中原腹地。而目前晋朝残存的两大势力,长安司马邺虽有名分,但实力很弱就好比才刚在相州竖旗的赵构建康司马睿和前三代天子的血缘关系都相当疏远,天然缺乏继统的合法性,再加上这年月的江东又没有唐宋以后来得富庶,根本不可能成就一南宋。
因为江南地区得以开发,社会生产力逐渐追上中州,那还是东晋南朝,以及五代时南唐等国近千年积聚的功劳呢。
那么你说倘若刘聪仍然把晋怀帝安置在洛阳,组建一个傀儡政权,以怀帝之名要求各地武装全都放弃抵抗,是不是吞并中原地区的难度就会小得多了后来正牌国民政府都还没灭呢,日本人光拉到一个二号人物,在南京建立伪政权,瞬间就有多少地方武装从逆啊正可以为对照。
且说卞壸闻听裴该的谋划,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君所见深远,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幸亏君非胡人。”
裴该笑笑,说:“胡人自无见识,也幸亏有见识的衣冠华族,皆不肯从胡。”
其实他说的就是自己,除自己而外,真想不出来当世还有谁能够说出前面那番话来反正史书上没有过记载。当然啦,这不是他裴文约有多了不起,关键他比旁人多了两千年的见识,据他想来,在没有后事为鉴的前提下,百年间能够在见识上接近自己的,大概也就一个王猛王景略了。好在那家伙貌似都还没有出生。
不过若有王景略在,裴该肯定要三顾茅庐,哪怕在茅庐后面放火,也要逼他出山的只有废物桓温,才会轻弃那般宝货谁叫桓元子无天下之志,不入王景略的法眼呢。
摇一摇头,驱散脑海中过多的联想,裴该继续说道:“是以今天子既立,刘聪必使刘曜猛攻关中,未必会将全力来抵御祖君在彼想来,若能再擒得当今天子,则司马氏近支血脉便尽了,或许可以谋夺天下”
刘聪不可能有裴该得自于此后两千年间的见识,所以虽然撞了一回南墙,他也不会回头,仍然想要捕拿晋愍帝我掳一个皇帝,你立几个皇太子,我杀一个皇帝,你新出一个皇帝那我就继续逮下去,总有一天司马家近支皇族会被我逮光的,到时候你们还能依靠于谁呢
所以打长安,在刘聪看来,绝对要比御祖逖来得重要。再说洛阳本来就烧成一片白地了,周边地区我拿下来也没力量去管理,祖逖你想来就来吧,大不了我控扼黄河渡口,你也轻易威胁不到我在平阳的根基。
比起一个才刚收复了河南的祖逖来,还是仍然固守晋阳、近在咫尺的刘琨威胁更大一些。
“昔秦在关中,闭函谷而关东之师难进,今日却难以复现为秦南得巴蜀,西驱戎狄,东逼魏国迁于安邑”
关中那地方确实易守难攻,但问题如今小朝廷就保有长安周边那一小片地方,雍凉之间很多氐、羌部族,时降时叛,不能说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南方丢失了巴蜀,无法源源不断地资供军需;再加上更重要的,即便胡汉军打不破潼关,人可以绕路啊刘曜就多次西渡黄河,经北方的冯翊郡南扰长安城。
当年秦军先取河西地,继而渡过黄河,进入河东,逼得魏国把都城从安邑迁去大梁,等于把一侧的墙给堵严实了,光剩下函谷关一道小门,关东联军根本打不进去。如今可不成,关中四垣皆破,别说刘曜可以屡屡渡河而西了,就连潼关也还在胡汉军手里
那么即便祖逖收取了河南地,也不等于解除了长安的威胁,刘曜可以放弃潼关,继续从北路往攻啊。
因而裴该说了,刘聪、刘曜很可能不管祖逖,而继续猛攻关中除非刘琨南下,直接威胁平阳,但若刘琨有此等实力,他早就可以动手啦,何必等到祖逖北进而即便刘曜暂退,或者北御刘琨,或者南敌祖逖,关中却也不见得就会发兵呼应
“南阳王司马保大都督陕西诸军事,然而屯兵上邽,并不前出御敌,则彼与索巨秀不和,可以知矣。若刘曜暂退,索巨秀必与南阳王相争,哪还有余暇呼应祖君”
卞壸闻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国家多难,朝臣亦各龃龉,遂使胡贼坐大,此莫非天意乎”
裴该冷笑道:“天意或欲亡晋,但必不亡华夏”顿了一顿,瞅瞅卞壸,貌似对方没把“亡晋”二字太放在心上,这才继续说道:“朝臣龃龉,非止索巨秀等辈。前此我与祖君北渡击贼,建康却少给资供,则琅琊王之心不问可知矣。若祖君入河南,索巨秀即不呼应,亦必请天子厚加封赏,则建康必怒,若即召还祖君,如何处”
祖逖越靠近关中,则在政治上就会越倾向于长安政权人那儿终究有正牌天子在啊你觉得建康政权会对此无动于衷吗祖士稚是从江东出去的,在王导那些人看来,若无我等资供,你哪来的今天是,我们是没给你什么物资,但最初的名份是我们给的呀,当初若是坚决不肯放你北渡,长安能够得到你这一支强力外援吗
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照道理来说,对于兖、豫方面的军事主官,他是有资格不经天子首肯便加以替换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司马睿登基后,就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出镇合肥,比祖逖稳高一头,很明显想要抢夺兵权祖逖之死,据说也有为此事而忧愤病重的因素存在。
卞望之原本接到祖逖的胜报而满心欢喜,却被裴该一连浇了好几瓢凉水下来,不禁面色惨然:“倘真如此,诚恐国家再无复兴之日了”然后问裴该:“使君可有攘救之策”
裴该把身子略略朝后一仰:“倒也不是没有卞君真欲听么”
第十八章凶信
裴该接二连三地往卞壸热心上浇凉水,卞壸不禁黯然神伤,就问裴该:“使君可有攘救之策”
裴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你真打算听么
卞壸一拱手:“还请使君指教。”
裴该拍拍有些酸软的大腿这趟正坐的时间实在太久啦正待开口,忽听门外话语声响起:“伯父,谯县又有人来了。”
一听“伯父”这种称呼,就知道必然是马屁精裴寂,裴该不禁莞尔。随即意识到谯县,那不是祖逖所居么,他怎么那么快又派人来了才待询问,就听裴寂又加了一句:“来者是冯铁。”
裴该还在建康的时候,曾经向祖逖商借过冯铁,入府教他弓术,那时候裴寂就已经是裴府之奴啦,故此不但认识冯铁,相互间还颇为熟稔。裴该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禁一愣,心说若是简单地送信,不必要遣冯铁来,难道祖士稚又来要粮虽然正当青黄不接之际,但我此前所供应的,难道你那么快就全都吃完了,都熬不到两个月后的收获期了么
老兄啊,你不能光指着我给你种地啊,你都打下那么大一片根据地来了,手握郡国不下五个,比我还多,你自己也发展一下生产不好吗
哦对了,祖逖只是名义上统辖了那些郡国,估计绝大多数民众和田地还都在各地坞堡主手里哪所以我才要在广陵破坞堡、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怕落得跟你一样,事事还都要仰承一些土地主的鼻息
算了,不管心里再怎么不满,终究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而且我也答应过资供你收复洛阳的粮秣了,你既然遣了冯铁来,多多少少的,我也应该再给你点儿。于是一招手:“请进来吧。”
时候不大,就见冯铁领着一个人迈入室内。裴该微微一皱眉头,心说这是谁了我叫的是冯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着进来的。定睛细细一瞧,只见其人四五十岁年纪,身型瘦小,还佝偻着腰背,身穿短衫这就分明是一个下人哪。冯铁你领个佣人进来干啥
那人自进门后,就不错眼地紧盯着裴该,上下打量,倒瞧得裴该心里有点儿发毛,正待呵斥,却见那人急趋几步,靠近食案,然后“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果然是二郎在此”
裴该闻听这种称呼,不禁大吃一惊,伸手推开食案,站起身来,扳着那人的双膀,命他抬起头来。就见那人就这么一会儿,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很明显这番恸哭是纯出至诚啊。裴该反复搜索记忆,这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汝莫非是裴护”
那人抽噎着道:“二郎认差了,裴护是家兄,小人是裴服”
“汝如何到此,阿兄何在”
这个裴服本是裴家的奴仆,一直跟随在裴该的长兄裴嵩左右,所以裴该一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就问“阿兄何在”我哥呢别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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