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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鸢决定脱衣服下海的那一天,是医院账单催缴期限的最后一天。
她当时心想,其实自己身上的孔乙己长衫,早在三年前去茶餐厅端盘子那会就脱下来了。
现在不过是再脱一层,下海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
想象很美好。
现实却在自己穿着遮盖全身肌肤的黑色潜水服出现时,打了她一巴掌。
悬浮尾波冲浪公司的老板喊她从快艇甲板上下来,递给她一个盒子。
“这些印度客人是听说过你家的,所以才愿意花高出市价的价格约你这个业余爱好者做教练的,你得识趣。”
南鸢打开后,用两根手指捏起里头东西的细线,沉默。
那群鬼佬也钻出了甲板,对着南鸢手上的布料竖大拇指,“good,good.”
南鸢很清楚这些身上都是咖喱味的男人听得懂粤语,所以都懒得换成英文询问,“潜水服更适合做尾波冲浪的教学,不换比基尼可以吗?”
鬼佬整齐划一,“no,no!”
南鸢拎着那两片薄薄的比基尼看了又看,松手的同时,开启骂腔,“porklegoguy(你个王八蛋)。”
红色比基尼从二层甲板轻飘飘落在蓝色海面,起起伏伏。
咖喱客户一开始没听懂,反应过来被骂‘扑街’的时候,南鸢已经在往船下走。
客户追上她,嘴巴不干不净地说着他们钱都付了,想走可不行。
南鸢想让他们找老板,老板却不知所踪。
她被拦在舷梯的时候其实有点怕。
毕竟咖喱味的客户没什么底线。
连科莫多巨蜥都不放过。
黑手朝她抓来的时候,这艘二层小快艇突然发出巨响,随后船身剧烈震动。
刚才朝着南鸢扑来的卷毛男扑通一声,跌下海里。
南鸢趁乱跑下船,抬头看向朝着栈桥压出阴影的是双体三层游艇。
和游艇上面因为碰撞事故都冒出来的男男女女。
哦豁。
不凑巧,
都是熟人。
“是南鸢吗?”
“她穿成这样,是做出海陪客吗?”
“南家破产了,落难的凤凰也不如鸡。”
“都陪客了,还不是鸡吗?”
或大或小的八卦声搭配着落水咖喱味客户的呼救声,一起窜进南鸢耳朵里。
冲浪公司老板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操着一口港普,“丢雷老母,谁撞老子的船?”
他冲下船查看。
自己的小快艇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发动机冒着烟,海水咕嘟咕嘟朝里灌。
“哪个王八蛋?海那么宽,不长眼啊?不会开船还他妈开,让你们开船的滚出来!老子弄死他。”
南鸢心里想着医药费的事,懒得搭理垃圾,掉头就走。
事到如今,看来只能去找温煦帮帮忙。
思绪一转他身上,南鸢便有些别扭。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快要有两个多月了,他刚毕业就创业,忙得脚不沾地。
而自己,则是因为愧疚——
不管怎么样,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更何况,自己也是受害者。
她打开手机,点开温煦公司开发的定位app,看到了他的定位。
太平山顶?
他不是说今天要在公司开一整天的会吗?
怎么这个时候手机定位竟然是在太平山顶?
“你不能走!”
老板今天亏了大本,伸出手就要去拽她。
还没碰到南鸢,凭空中,被人捏住了手腕,往后掰成了九十度。
老板刚要回头大骂,却在看见来人是谁的时候,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差点跪下,“周……周公子……”
周宴西一身西服,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
规规矩矩的装束,一身矜贵优雅。
和港口,游艇,度假,一点都搭不上边。
他轻点下巴,薄唇微动,“我开的船,技术好吗?”
“什……什么?”
老板真跪了。
要是知道撞自己船的是周家这位权势滔天的二公子,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这样骂。
周宴西松开老板的手,目光移向南鸢。
老板打量他们几眼,反应过来,“周公子和南鸢……小姐,是旧识啊?”
“是。”
“不是!”
两声不同语调的回应,南鸢尴尬地捋了把头发。
身后助理懂事地上前,将腿软到不懂走路的老板拖到旁边谈损失。
毕竟相识一场,加上周家二公子的名声,南鸢知道他从来不是会主动开口的人。
她抿了一下唇线,“周总……”
男人挑了眉。
南鸢快速改口,“……宴西哥。”
“嗯,有事?”
她被噎得无语。
但想着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加上南鸢在家里倒台之后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子当不了饭吃,以及善用资源。
“刚才谢谢你。”撞船。
周宴西漫不经心地扣着袖口脱滑掉的纽扣,“不客气。”
语气顺的好像他刚才撞船那一出,真是为了南鸢。
但南鸢也不会没脑子到真的去追问。
她心里有事,着急回市区,打了声招呼便往前走。
“阿鸢。”
低沉的嗓音隔了两三秒响起,南鸢停下脚步,失神地在想,那晚之后不是说好再不叫旧称呼?
生意人不讲诚信,集团要完的。
她转头,面上有约定被打破的不愉快。
但男人并没有再说话,相反伸出手,隔空对着她上下比划。
冬日海边尚有阳光,照出她前凸后翘的影子,以及脚下与潜水服连在一起脚蹼……
南鸢深吸口气,目光移向了被撞的小快艇,她的衣服还装在换洗小包里。
而换洗小包被甲板上那群叽里咕噜摇头骂她的客户丢到了海里去捞人。
继父公司破产那会儿虽然什么丢脸的事都体会过了,但也锻炼不出她能穿着通体发黑的潜水衣上街的勇者之心。
她舔了舔唇,再将视线右移。
周宴西的游艇趴上有男有女,争相斗艳的情况下,必定不止只带一套衣服。
“宴西哥,不知道你的派对上,会不会有姐姐愿意借一件衣服给我换?”
南鸢母亲是港岛人,从小在家对她讲话都是用粤语,教得她从小讲话也是九声六调的软糯。
听得人容易心软。
周宴西唇角勾了笑,求别人都不求他?
有意思。
他侧身让路,“都是熟人,不如你自己上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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