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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躬身领命，一退出廊檐，郑货撒丫子就往大门口狂奔。
“章柳章农长进门时拿的礼，让你收着，如今在哪，速速取来！”
突然没找上门的家仆被问得一脸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头一紧，讷讷回道：“您说拿去随便处置，我就让人扔去杂货房了......”
那杂货房说得好听是货房，其实就是堆放破烂的地方。
郑货一听，顿时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蠢货，还不赶紧跟我去找！”
说罢，急匆匆就往杂货房跑。
家仆心里委屈得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捂着脸紧紧跟上。
足足两刻钟后，郑货才顶着满头热汗返回后花园的轩室，毕恭毕敬奉上章柳拎来的那个纸包。
章柳的座位离得近，她看得清楚，外面的纸封又被擦拭过的痕迹。
看来，自己这份登门礼也跟自己一样，经历挺丰富啊！
吕不韦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接过纸包后衣袖一挥，摒退郑货。
郑货脸色顿时一暗，垂头匆匆退了出去，路过章柳是，甚至不敢用余光偷瞄一眼。
甘罗的位置虽然也靠前，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细节，只看到是个纸包，眼底就毫不掩饰浮上鄙夷之色。
初次赴宴，还是相府的宴，这种寒酸的礼物竟然也拿得出手，简直上不得台面！
“罗入府多时，大小宴会参加无数，章农长这般与众不同的礼物，罗还是初次得见。”甘罗轻慢地朝章柳拱拱手：“此礼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还请章农长说说，也给咱们长长见识，如何？”
几个素来与甘罗交好走得近的舍人见状也出声附和。
众目睽睽之下，章柳从容自若地给自己斟了盏酒，不紧不慢地一饮而尽。
这丞相府的宴会虽然人看着糟心，但酒是真的好喝。
吕不韦的注意力一时间全被手上的纸包吸引。
他发现，纸包上有被湿布擦过的痕迹，但纸却完全没有破损，甚至用手指稍微用些力擦拭，也韧得很，根本蹭不破！
“诶呀，当真是不凡啊！”吕不韦顿时大喜，转瞬间就想到了这种纸的好几个用途，大喜过望看向章柳：“章卿，这可是新种类的纸张？它竟不怕水？可方便说说其中关窍？”
他商贾出身，深知这种奇货的价值，其中工艺算是财富机密，不便公布也属常情。是以，他也只是好奇心难耐，嘴上问一问而已，并没有抱希望章柳会说。
“回相邦，这种纸，确实有防水的功效。”顶着众人的目光，章柳不慌不忙站起身，朝上座拱了拱手，言笑晏晏：“工艺也不算复杂，就是在原有的造纸工艺了，多加了一道刷油的工序。只不过，刷的油是桐油，用桐油树的果实炼制而成。桐树果不难找，只是炼油的过程稍微有些繁琐，且出油率不高。因而，要说这油纸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大概就是只有物以稀为贵这一点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在吕不韦耳朵里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用桐树的果子榨油？榨出来的油刷在轻薄脆弱的纸上竟然就能有防水的功效？那这种油是否可以用在其他东西上？
种种疑惑几乎就要脱口问出，但关键时刻，吕不韦还是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当下的场合，不适合！
“善！大善！”吕不韦下意识抱紧手上的纸包，如获至宝，“章卿，不知这......哦，油纸！不知这油纸，都可用在何处？”
章柳不动声色地把吕不韦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暗暗惊叹他的心思活泛。
不愧是商贾出身，六国第一天使投资人，眼光就是毒辣！
“诚如相邦所见，这油纸啊，最大的特点就是防水，所以，可以用来做雨伞，做防水布的内衬，也可以像荷叶那样打包吃食。”
说着，章柳扫了眼窗棂，笑了笑：“另外，造纸的材料进一步精选，做出透光度更好的纸，过程中再加入油脂、树脂、胶质等，由此做出的油纸，可以用来糊窗户。这样的窗纸，能挡风防雨防火不说，还能让屋子里更亮堂。”
吕不韦闻言双眼一亮，下意识倾身向前，“当真？”
“自是不敢诓骗相邦。”章柳泰然迎上吕不韦的目光，忽而展颜，笑意中带着狡黠：“更妙的是，这窗纸做起来听着复杂，其实本钱并不算高，也容易上手，只要铺开做，寻常百姓家也能用得起......”
说罢，眼角余光就扫到甘罗不屑地撇嘴。
反观吕不韦，登时就听出了章柳话里的深意，心底一石激起千层浪。
直觉告诉他：这不仅是个收益丰厚的生意，更是招揽民心的大好机会。
这等一举双得的好东西，想要！
可要怎么开口呢？
吕不韦一时没有头绪。
换做其他人，寻个由头，唾手可得，手段软硬之分罢了。
但对章柳，却是行不通。此人深得陛下信重，轻易动不得。
章柳不动声色把吕不韦脸上一闪而逝的贪婪看在眼里，举盏敬了敬：“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望相邦笑纳。”
见她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手边的纸包上，吕不韦福至心灵一般，一阵狂喜紧随而至。
他举起酒盏，高喝了一声“大善”，畅快地一饮而尽！
李斯陪饮一盏，双眸微垂，心里隐约猜到了她的见面礼是什么。
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她确实可以自己应对今日的府宴。
这盏酒喝罢，宴席上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相邦对章柳的态度，是以，就算是甘罗，也不便再公开去找她的不痛快。
于是，后半场宴会，章柳过得很是惬意，吃好喝好，还看了两场精彩的歌舞。
临离开前，吕不韦不仅亲自相送到大门口，还送了很是丰厚的回礼。
章柳也不小家子气，从善如流地大大方方接受。
殊不知，吕不韦为此愈发高看她两分。
“李兄，快上车，我送你一程。”马车行出相府大门口百米远，章柳撩开车帘朝李斯招手。
李斯也没客气，不顾那些目光的打量，干脆利落跳上了章柳的马车。
“你这一出手，够阔绰的嘿！”李斯忍不住感叹。
章柳笑得惬意，“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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