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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风声呼啸，浓重的雾气萦绕着枯枝，久久不肯散去，王摇花脚步虚浮，漫无目的地朝前行走，待她匿入黑暗之中，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睁了睁眼，周围诡异的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她抬手锤了锤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却看清了自己的手，看清了自己的这幅身躯。
这不就是她原本的这副身体吗？
不对。
她这是死了吗？
她还来不及搞清如今她处于何地，便听见从半空压下来的一道道声音：
“迟迟，你醒醒。”
“你听着，我们想办法将你弄出去，你出去后，记得将这些畜生们干下的勾当统统告知给你的父母，然后将我们救出去。”
“你听清楚了吗？”
“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来救我们。”
“不好，他们来了！”
“……”
她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句句灌进了自己的脑中，呼吸越来越困难。
此时，半空中的声音停了下来，周围的黑暗撤去，王摇花难受地半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
不，不是她，这该是她后来占着那副身躯的原主。
王摇花艰难起身，与她相对而视。
她眼中含着泪，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伤痕。
王摇花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正欲开口询问，眼前这人突然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王摇花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她便穿过了自己身体。
她杵在原地愣了半刻。
穿，穿过去了？
于是她缓缓转身，便看见她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场景。
一座大宅院里，这人跪在地上，无助扯住立在她面前这中年男人的衣角，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爹，求求你，救救她们……”
这男人慌张地向后退，立刻招呼着下人将她拉开，厉声开口：“谁是你爹，我女儿早就死了…来人！来人，快把这个疯女人扔出去府去！”
“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迟迟，我逃出来了，是她们救了我，求求你，救救她们！求您了！”
这姑娘不顾下人的拉扯，手忙脚乱地冲她面前这个中年男人作揖磕头。
不过片刻，地上就磕出了个血印子。
王摇花站在一旁看得格外清楚，这男人面露不忍，却也只是一瞬，立刻便继续作出了厌恶的神色，“快扔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是谁将这个疯女人放进府中来的？！我定要让他吃一顿板子！”
她便被人架着朝后拖，因着是赤脚，脚后跟也被磨破了，擦出了两行血印，一直延伸到了府外。
画面一转，来到了这座宅院的门口。
下人们将府门重重叩上，这姑娘见状，立刻起身慌忙地冲了过去，却还是被关在了门外。
她只能倚着门跪在地面，发出嘶哑而又凄厉的哭声，手掌疯狂地拍打着府门，“爹，娘，我是迟迟啊，我不是疯女人——”
“我是柳迟迟啊……”
王摇花连忙抬头去看府门上的牌匾，却发现它被一团黑雾遮住，直到听见这姑娘的名字，她才猛地转头看向她。
谁知此时天地倒悬，如同踩空般的失重感充斥着她整个人，王摇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次睁眼，又是一片深黑。
骤然，她觉得自己的胸肺犹如撕裂般，异常难受，紧接着，连睁开眼睛这件事也变得十分艰难。
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了上方是起了波澜的水面。
就跟她当初被淹死在桥水湖之前所见一模一样。
但这是桥水湖吗？
——是兰家的鱼塘吧。
“喂，醒醒……”
熟悉的问话再次在耳边清晰响起，王摇花缓缓睁开了眼，看见的却不是当初的兰香寒。
是叶惜弱。
她见王摇花醒了，松了口气，“你总算醒了。”
她愕然片刻，而后想要起身，才觉浑身没一处是不疼的。
“你别动！”叶惜弱连忙将她按了下去，“你折了臂骨，身上也到处都是伤，不要乱动。”
王摇花认命地躺了下去。
半晌后，她才沙哑开口：“我怎么躺在这里了？你们没事吧？”
她的脑子这时都有些不太灵光了。
“我们没事，都没事。”叶惜弱安慰她道，“昨晚那贼人想要偷袭我，还好最后兰姑娘起身捡起了那半截圆凳，一出手就砸死了那个狗东西。”
叶惜弱说着，语气尽是对兰香寒的敬佩，“没想到这兰姑娘看着胆小怕事，下手竟如此果断，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王摇花听完她的话，也是难掩惊讶和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兰香寒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恐怕就是与兰家断绝关系，跟自己一起离开岭州了。
原来她竟也如此有胆子，还将这黑衣人一击毙命？
“那她人呢？”王摇花收了收表情，一字一句开口问道。
“不知道啊，估计在楼下吧，”叶惜弱回头望了望屋外，也纳闷着，“昨晚安置好了你后，她便一直坐在客栈门口，失魂落魄的。”
王摇花稍稍皱了皱眉，“她怎么了？”
叶惜弱摇了摇头。
王摇花顿了顿，又问：“那两个贼人是如何处置的？”
“被我捏碎腕骨的这人见同他一道的这人死了，随即他也服毒自尽了。”叶惜弱道，而后又一脸疑惑地问她，“他们是什么人？你之前跟谁结了仇的吗？”
王摇花闭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也并未招惹过什么人。”
“唉，这世道不太平啊。”叶惜弱叹了口气，随即她又想起了另一回事，于是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看看，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王摇花目光落在了这块铜制令牌身上，她抬起自己还能够动的手，接过了这块令牌，上面刻着的字已经被磨平了。
王摇花将它握在手心，摩挲了半天，才感受到了上面仅剩下微微凸起的纹路，正是一个“天”字。
随后，她将这东西还给了叶惜弱，摇摇头，“不知道。”
“这东西就是从其中一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叶惜弱将它放到了一旁，“这东西可能对查清他们的来头有用，就收在你们手中吧。”
王摇花微微侧头，若有所思。
—
原计划今日一早离开客栈，日落之前便可到达青州城的，却没料到昨晚遭此一难。王摇花和兰香寒只能暂且留在此地再歇两天。
好在叶老板大方，愿意收留她二人，也并未让她们赔钱。
王摇花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要下床走动，她的手臂被挂在颈间的纱布吊在胸前，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客栈中的人今日一早听闻昨晚此地有人遭遇了刺杀，纷纷提着包袱都离开了，此时客栈中也没剩下几个人。
王摇花下楼，靠着门框，看着呆呆坐在屋外石阶上的兰香寒。
随后她便走到了她的身旁小心坐下。
“你怎么了？”
兰香寒听见熟悉的声音，迟钝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王摇花被她空洞的眼神惊了惊。
蓦地，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王摇花的双手，嘴中不受控制地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王摇花“嘶”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兰香寒立刻收回了手，转身垂下了头。
“官府会不会让人来抓我？！我…我没错，我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要杀我…要杀我…我没想杀他的…”兰香寒此时有些语无伦次了。
王摇花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兰香寒这样的姑娘，从小便在红亭村长大，周围都是些老实的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连亲眼见到杀人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自己却失手弄死了这黑衣人，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你若是不杀他，那今日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王摇花对她道。
“可是…可是他不应该死的，不应该死在我手上的…至少，至少也应该将他们交给官府……”
“兰香寒，你听着，是他们要杀你，不是你要杀他们，你没有任何错，这个世上你只能相信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护住你自己。”
将希望寄予如今的官府，那倒还不如自己握紧刀剑，神来杀神，佛来屠佛。
“若真要论个对错，”王摇花垂下眼眸，眼底忽地露出了一抹狠厉的情绪，“那也错在了他们非要自寻死路。”
“那我会不会……”
“你不会有事的。”
从前她也如兰香寒这般，老老实实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天真地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直到后来，从妧娘之死到如今，她经历的所有，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她们这样的人，不过就是凶手脚下的一只蚂蚁，碾死了便是死了，谁会在意？谁会来赔她的这条命？
兰香寒怔了怔，逐渐冷静了下来，但仍旧不安地问她：“那他们还会来吗？”
“等到了青州城，我们就安全了。”王摇花思衬片刻，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明日我们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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