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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时的不忍，褚尤纵容了堕神留在她身边。
一个无知少年，被封印在在暗无天日的蛮荒之地，身上携带的神力几乎可以忽略，就连存活都要仰仗褚尤的精神力。
褚尤原以为，她可以控制好黎皞。
现在看来，她预估错了。
黎皞确实没有那么多精神力支撑他胡闹，但兴风作浪的本领是从神胎里带出来的，他想夺回神庙不是假话，但恐怕他的目标不止恢复自己的神位。
他想报复整个神庙的人。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都不在乎。
毫无悲悯之心的堕神，势必带给众生灾难。
褚尤爱惜自己性命，更爱她见识过的每一个鲜活生命。
姜瞬遥曾说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
褚尤不以为然，时至今日，她仍旧坚定自己的立场。
万灵众生值得，他们应有自己的选择。
生命或许是短暂的，命运或许有时会有不公，而她身为未来可能会加入审判席的神庙侍官，应该让规则的平衡保持下去。
谁都不能动摇平衡，哪怕他曾是神庙的神明。
“你不是第一个被神庙驱逐的神明，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吗？”黎皞的语气轻飘飘，随意到好像他根本就不在意。
在这一刻，他是最能切身体会褚尤痛苦的存在，她无言的疼和淤在胸口的苦淹没了黎皞。
旁观的共感者都疼的无法呼吸，黎皞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黎皞说：“你这是徒劳无功，即便你以自身为代价，也只是换我暂时困顿，还会有新的神侍官诞生，届时我又可以想办法与下一个人合作。下一个如果还如你一般倔，也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你这是白费力气，懂吗？”
他说“白费”的时候，语调很轻，异常惋惜。
黎皞的指腹又情不自禁摸到她眼角附近。
这次摸到的不是干燥温热的皮肤，黏腻的血液从她眼眶流出，混杂着精神力，她破损的精神网笼络不住体内精神力的正常运转，正汩汩流出。
黎皞并不讨厌血，他端详了一会儿，主动俯身凑近褚尤的眼角。
温热的舌尖舔舐过褚尤的皮肤，卷走将要落下的又一颗血珠子。
腥甜在他口腔内蔓延，他反复品味，觉得味道有些腻人。
黎皞不讨厌这个味道。
他甚至一路追着血液滑落的痕迹寻到褚尤的面颊，然后是下巴。
共生的反噬只针对神侍官，可他现在全靠褚尤存活，也把痛苦分毫不差的体验了一遍。
虽不至于血泪横流，但遭到褚尤力量的反噬后，黎皞感觉有股热流也从他喉间涌上来。
他们的唇齿只有毫厘距离，可一个已经半死不活，另一个与她共享痛苦，却几次把血咽下。
黎皞吞咽着他和褚尤的血，汲取着其中的精神力。
他把所有表面的狼狈都隐藏好，直至他再次看到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瞳。
黎皞感觉已经压下去的腥甜血液又翻涌上来。
他忽然联想到那个朦胧的夜晚，他威胁褚尤驱赶了那个金发的少年。
在如水般的月色中，同样如现在般寂静到只剩他们独处的时刻，褚尤弓着身子在床边干呕。
那时他冷眼旁观。
时至今日，轮到他喉间发痒，心头难安。
黎皞感觉身后的虚影笼罩着自己，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眼睛真正的主人。
几乎透明的双手笼罩住黎皞的眼睛，手指抚摸过他眼球。
他感觉眼眶隐隐发胀，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眼睛，想要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这是他应付出的代价。
隔着虚形幻影，黎皞看见自己的真实。
即将破碎的褚尤。
有一滴血从褚尤右眼溢出来，无人阻拦，所以它顺流而下，一直蜿蜒到了褚尤的下巴。
血珠悬而不落，黎皞食指轻点，那颗血珠子凝结成一点绛红。
它比宝石更令人沉醉。
或许真的会有新任神侍官诞生，但这样的褚尤，应该不会再重现。
“我们会再见面。”褚尤在一片黑暗中听见。
她的意识陷入虚无，但仍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她和黎皞身边。
那东西缠绕着黎皞，吞没他的气息，将他越拉越远。
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动作，褚尤伸手想抓住些什么。
她抓住一只冰凉的手，手指纤长骨感，与她十指交缠。
预想中两人同时消散的场景没有发生，褚尤感觉自己的精神核心停止厮杀，破碎的精神网重新凝聚拼接，她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所有损伤正在快速恢复。
虚空中，有一根绳子在无限绷直，纤维撕裂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延长。
在达到临界点那一刻，褚尤听见啪的一声。
接着，就是如抽丝般的情感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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