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结束的眩晕感还没结束，褚尤就感到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揽过自己，将她横抱了起来。
尚在虚弱的褚尤眼前是朦胧的红，她视线不明晰，嗅觉却已然苏醒。
那股草药气息淡了些许，褚尤却还是闻到了。
“宋子衿？”褚尤问。
精神力源源不断地回到她身体内，须臾之间她就调整好状态，动了动腿，想要跳下来自己走。
谁料宋子衿手上力道收紧了几分。
异化的气息笼罩整个房间，褚尤掀开盖在脸上的盖头，看都没看就扔在宋子衿脚下。
宋子衿踩着盖头往外走，却被陶毛和高招娣拦住。
整个副本的异化已经开始了，经年累月掠夺归川学生的精神力，这个副本的异化比她回溯时更强大。
“好女百家求，可我儿正值好年华，老天爷都疼爱他，早早收他去身边享福。乖乖，你为什么不愿与我儿婚配？”
高招娣声泪俱下，每一声都催动褚尤颈间的印记，试图用异化感染她。
褚尤的精神力与印记对抗，一时间没让她占到便宜。
跟其他进入副本的任务执行者不同，褚尤的精神力在副本内反而发挥得更好。
同样的，副本内所有人对外的主场优势在她面前都收效甚微。
没达到想要的效果，高招提再次高声痛哭：“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儿地府无人陪，今世没个暖心伴，让他如何安息，叫他如何往生？好孩子，你可怜他生时无人暖床帐，去时孤俦寡匹，与他做个阴阳鸳鸯，留下吧，留下吧。”
有声音附和她：“留下吧，留下吧。”
陶乐怡站在门口，挡住唯一的出路。
因为异化，她的身体显现出原本形状，四肢都明显不是同一具身体的，其中一条腿褚尤认识，应当是陶倩楠砍下孔劭的那条腿。
脖子过于纤细，撑不住脑袋，她索性抱在胸前。
不知道折磨了多少任务执行者，才塑造出这么一个东拼西凑的身体。
“不喜欢我哥吗？”陶乐怡笑嘻嘻，“没关系，我也不喜欢这种蛭虫。”
“但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这个新哥哥。”陶乐怡的头掉落在地上，自己跑跳着来到宋子衿和褚尤面前。
原本的身体碎成几块，各自爬到陶乐怡脑袋旁，再互相攀爬组成新身体，
陶乐怡抱起脑袋，毫无征兆地伸直双臂把脸凑到褚尤面前。
“不如你俩都留下来吧！”
宋子衿可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没等她离得更近，一脚踢中陶乐怡的腹部。
这一脚直接踹散了刚拼接好的尸块，脑袋也咕噜噜掉落在地上，滚到陶毛脚边。
褚尤趁机离开宋子衿怀抱：“知道你们督察眼高于顶，但都是归川学生，你不要小瞧我了。”
宋子衿挑眉，说她：“没良心的。”
语气太温柔腻人了，偏偏宋子衿自己还没察觉出来自己这句话的不对劲，褚尤总算知道陈羲和靳言喻看见孔劭被陶英楠附体后的第一感觉了。
“没用的丫头。”陶毛被烟熏得粗哑的声音冲淡了刚刚的别扭，他踢了一脚陶乐怡的头。
头又滚到门口。
一双鬼气森森的手抱起陶乐怡的头，为她理了理因滚动遮挡了视线的刘海后，把脑袋安回连滚带爬赶来的身体上。
“好久不见。”陶倩楠浅笑盈盈，像是真的欢迎多年老友一般问候褚尤。
褚尤问她：“你难道不恨你父母吗，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陶倩楠的假面裂开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你提醒我了。”
下一秒，黑雾围住堂上公鸡，把它活生生揉成了团。
公鸡临死前的鸣叫没听见，高招娣的号叫却久久不息：“添宝——”
陶毛无暇顾及老婆和儿子，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锤进地面，惨叫声比高招娣还大。
“吵死了。”陶倩楠厌烦他们的声音，直接抽完他们的精神力，他们就这样消散于这次副本的重演中。
等她报完仇，褚尤才接着与她交谈：“我杀不死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陶倩楠见她比之前有所妥协，明显有些兴奋：“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你再次降临这里。你知道，我只是想让我和两个妹妹光明正大活下去，做个有尊严的人。”
“我已经厌倦了无止境的重演，就连杀了那两个畜生都让我感到无趣。每一次的重演不过是重复我们的悲剧，我的三妹甚至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我想渡江，我想到对岸去！”
“对岸没有你想象中美好，如果对岸也是炼狱，你还会去吗？”
“那也比这里好！你根本不知道，生在这对畜生家里有多遭罪！我二妹因为是个女孩儿，陶毛就要卖她到外地，还是亲戚看不下去收养了她，她才不至于生死不明。三妹生下来没几年，添宝就出生了，只因为没有把我送她的糖让给弟弟，就被活生生打死！虎毒不食子，他们却打死亲生闺女。”
褚尤沉默听着，她问：“你呢，怎么唯独不提自己的痛苦。”
“我没有痛苦，我只是想要一个解脱。”陶倩楠这么说，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陶英楠是陶倩楠一手带大的，连父母都不在意的孩子，族谱都没来得及续名，她却一直要为她找到重现世间的方法。
陶乐怡虽然从小养在别人家里，可陶倩楠生前死后都惦记着她。
陶倩楠自己被父母污蔑杀妹，在流言蜚语中投河自尽的绝望，她一点都没提起过。
她是陶家在期待中诞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陶家父母放弃的第一个女儿。
跳入河水不是这辈子痛苦的结束，她的怨念在副本中日复一日重新上演，每次重演都要反复咀嚼其中酸苦。或许早在掀开襁褓，父母叹息的一瞬，湍急的河流就已经淹没她稚嫩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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