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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明烛无声地看了他半晌，“不必了。”
温珩福至心灵，“师尊是不是不想与弟子同榻？”
郁明烛这样习惯身居高处的人，衣裳都是用特制的南海鲛纱做的，不侵水火，不沾尘埃；淋了雨后第一件事是掐个净身诀把自己收拾干净，打起架来也从不与敌人近身。
爱干净到了极点，不愿与人同塌而眠也是正常的。
温珩自觉一点就通，十分灵性，“那师尊睡床，外面有张美人榻，弟子去睡榻上。”
说着，捞起枕头就要下床。
然而当枕头被掀开，底下的画本露了出来。
封面赫然几个大字：《霸道师尊的甜宠掌中宝》
温珩立刻把枕头堆了回去。
但那几个描边加粗的大字还是无一遗漏地落进郁明烛眼中。
他一贯沉着的表情有瞬间的裂痕。
陆仁冰带来的画本太多，白天随手塞到枕下忘了收。
温珩悔不当初，脱口而出：“师尊你听我解释。”
四目相对。
郁明烛抿了抿唇，盯着他。
解释吧。
温珩张了张嘴，努力思考措辞。
说弟子还一页都没看过？
说弟子对您的心纯洁无瑕？
说塞在枕下只是为了辟邪？
好苍白，好无力。
好想死一死以证清白。
郁明烛还在等他的解释。
温珩心如死灰地闭上眼，“其实弟子并不识字。”
算了，毁灭吧。
半晌，郁明烛轻轻咳了一声，“乖徒博览群书，雅俗共赏，既解了病中烦闷，又可开阔见闻，很不错。”
温珩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人面不改色地说出“很不错”三个字，心偏得没影子了。
师徒情果真让人盲目。
“只不过，莫要在床上看这等……新奇的趣书，对眼睛不好。”
“……是。”
目光相触，一时间寂静无声，尴尬蔓延在房中每一个角落。
“咳。”
郁明烛拂袖转身，“那你好好休息，为师就先走了。”
头一次走得这么快，仿佛怕他再多说一句留下睡吧，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温珩强忍着焚书的冲动，将画本子往床下一扔，眼不见心不烦，裹被子睡觉！
那次之后，郁明烛有半个月都没出现，也不知在忙什么，药和饭菜都由扫地小灵童代为送来。
他闲着无事，就看看其他画本子，或趁甲乙丙三兄妹来探病时聊聊天，日子一天天过得倒也清闲安稳。
半个月后郁明烛再来，丢给他一把剑。
温珩抱着剑，“这……”
“认不得了？”郁明烛不疾不徐呷了口茶，“这便是你在岩洞内拔出的那把剑，前些天去清查后山，从废墟里找出来，为师想着恰好你要学剑，便带回来给你用一用。”
怀里的长剑被打理干净，露出本来的颜色，果然是通体素白，薄如蝉翼，拿在手中时会沁出一阵自然的清凉。
“妙手长老说你恢复得不错，今日即可开始。”
温珩心头浮上期待，“是！”
随云山别的没有，空地最多，就在灵泽洞府前划出一片场地来。
他本来还以为场面必然是师徒教学，衣钵相传，温馨又和谐。到时候缠着郁明烛示范两次，还能有幸睹一睹天下第一剑修的英姿。
没想到阴凉处摆好了竹椅茶桌，茶水小点。
郁明烛丢给他一本剑谱后，人像大爷似的往那一坐，他手头不知从哪弄来一柄竹扇，信手随意地扇着。
“开始吧，乖徒。”
温珩：“……”
他师尊看起来未免太不负责了些。
还是那棵桃花树下，这个时节花期到了末尾，芳菲落尽，残花铺了一地。
郁明烛倒并非全然不负责，自顾摇扇赏花，眼角余光却还觑着他，“姿势不对，手再抬高些。”
“步子迈大些。”
“出剑的动作再干脆些。”
旁边的小童也不扫地了，倚着扫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日头高照，他额间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握剑的手也越来越酸软，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筋疲力尽。
要命，好想回去咸鱼瘫。
怎么还不下雨？快下雨快下雨快下雨快下雨……
正在内心求着雨，忽地，出剑的那只手被一柄折扇往起抬了抬。
温珩一怔，诧异转头，郁明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姿势不对，手位太低。”
温珩往高抬了抬手，做下一个动作。
郁明烛用折扇压下他手中的长剑，“又太高了。”
这么着来来回回数次，总算把这一页的招式做完，郁明烛点点头，“这便是第一式，记住了吗，来试试。”
温珩：“？”
试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郁明烛站在三步之外，静静看着他。
温珩喟叹一声，你看看，多少人穷极一生连和顶级高手交手的机会都没有，他呢？初出茅庐就能以卵击石，一击还击个陨石级别的。
试试就逝逝。
温珩将长剑握紧，“冒犯师尊了。”
郁明烛笑着，“为师严阵以待呢。”
剑随身动，长剑在空中划开一道白影，脚下依着方才记忆中的步法前后相错。
他速度不快，许多招式还做得不够尽善，但郁明烛以扇相挡，连连退了几步，折扇刷地张开，顷刻间弹落了长剑。
温珩半是失落地叹了口气。
郁明烛道，“再来。”
第二次，温珩的动作比之前标准，几乎完整一套都能熟记于心，只是最后一招露出破绽，折扇轻轻一挑，长剑便飞出二丈远。
“再来。”
第三次再来，结束时，长剑扔握在手中。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第十次时，郁明烛折扇一合，以扇做剑，趁着招式之间的空当上步攻去。温珩心头一惊，只得弃了剑谱上的招，后退两步，抬剑抵挡。
折扇与长剑见势破势，遇招拆招，最终铛地嗑在一起。
温珩气息略微有些粗重，面上染了一层薄红，眼眸却是润亮的，在灼目的阳光下带着生动的笑意。
郁明烛也缓缓抬唇笑了，“不错。”
两人抽身拉开距离，郁明烛道，“你初学剑，不可操之过急，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温珩笑应了声是，跟在他身后，想蹭着去树荫下坐着歇一会，再捞盏茶喝。
却不想骤然松懈下来，脚下十分虚软，踩到块半大不小的石子，便一个失力，倾身扑了过去。
“师尊——”
郁明烛闻声回过身来，猝不及防被他扑了满怀，身子一仰，也跟着向后一跌，正跌进树下落花从中。
霎时花飞满天，纷飞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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