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笑意盈盈的脸被定格在镜头里然后洗出来固定在白板上。照片下面拖着一些“小尾巴”,分别写着失踪者的姓名、年龄、失踪时间等信息。
白色上面沾着那么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黑,难免会让人从视觉上觉得不舒服。这样强烈的色差对比甚至夺去了照片上的色彩,对着镜头露出笑容的女孩们如同插在玻璃瓶里的花朵般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枯萎。
沈若钦站在白板前。
拍照时被提醒要“看镜头”的女孩们现在仿佛是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为了配合摄影师而咧开的嘴巴此刻像是在说话——
“叔叔,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叔叔,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呀?”
“叔叔,是已经要放弃我了吗?”
沈若钦闭上眼睛开始整理自己脑海中已知的信息和思路。
据调查,安文静、孙宇晗、姚琳琳这三个失踪者的父母以及其他亲属的社会背景都很简单,均没有在外结过什么仇,也没有与人有过什么经济纠纷,所以可以排除“蓄意报复”的可能性。
那么,是人口贩卖吗?
可为什么三位失踪者的年龄差距会比较大?
一般来说在被拐者中“幼童”的比例会比较高——因为年纪越小越好掌控,且由于幼童对于原来家庭的记忆相对其他年纪更大一些的孩子来说会比较少淡,所以如果拐卖“幼童”的话买家和卖家都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作案人为什么会对安文静和孙宇晗下手?
为了符合不同买家的需求?
倒也说得过去。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
那么作案者一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人口拐卖者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有“买家”和“卖家”的比较完整的产业链。
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不同年龄段的被拐人员都有他们的买家,且他们均能够在一定的时间段内被拐卖者成功“贩卖”出去。
有利可图,且回报丰厚,才值得贩卖者如此“冒险”。
但这三起失踪案之间的时间间隔很短。
是买家的“需求量”大导致卖家敢挺而走险地如此频繁地在一个市中连续作案吗?又或者他们这么做是一种对警方的“挑衅”?
还是说,这三起案件并不是人口贩卖?
那是什么呢?
沈若钦将视线转移到了刚刚在白板上写下的那一堆三个失踪者的信息上。
十一月三十日。十二月三日。十二月六日。
安文静。孙宇晗。姚琳琳。
初一。二年级。幼儿园中班。
十二岁。八岁。四岁。
沈若钦的注意力停留在了三个失踪者年龄以及她们的失踪时间上。
十一月三十日。十二月三日。十二月六日。
十二。八。四。
为什么前一个失踪者和后一个失踪者的年龄都相差四岁,且她们的失踪时间均间隔两天?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是某种作案规律——
既然是“规律”的话,符合“年龄”这一条件的孩子有很多,为什么是她们三个人?
而且,为什么这三个失踪者都是女孩子?
又是巧合吗?
如果这也是作案者判断他作案对象的“条件”,那为什么这个条件是“女性”?
可符合“性别”和“年龄”这两个条件的人依然很多——
什么条件在“他”或者“他们”心里是最关键的呢?
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在这三位失踪者之后,作案者会不会继续出手?
谁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呢?
“沈队——”
王义航敲了两下门便压下把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他一改之前在会议室跟沈若钦贫嘴那劲儿,整个人此刻神情严肃地站在沈若钦跟前,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儿,就差手贴裤缝线,两脚分开六十度了。
“视频侦查和走访排查目前都没有什么进展?”
沈若钦站在会议室的白板前,盯着那三位失踪者的照片,以及刚刚案件梳理遗留下来的痕迹。
是什么呢?
什么是这三位失踪者身上的共同点?
他左手还环着黄方正抱来的这几起失踪案的卷宗,右手捏起最上面的那一页半天没翻过去,最后索性将东西放在会议桌上,向后退了几步后靠在桌沿上,再次向白板上三位失踪者的照片看去。
“没有,”王义航摇了摇头,“着急”写了满脸,“范围已经扩大到十五公里之外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沈若钦那话跟火星子似的,一下子就把他这根炮仗点燃了,他在会议室里大跨步地走了几个来回后,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沈若钦跟前。
“沈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已经凌晨五点了,姚琳琳失踪已经九个小时了,那么小的孩子,真要发生点什么——沈队,我真的不敢想……”
王义航说到这儿突然止了声。
沈若钦转过来看着他,轻叹了口气,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义航,我明白——”
沈若钦无法说出一些假大虚空的宽慰的话语,或者任何让王义航冷静的话语。
姚琳琳的去向像是他们每个人脚下踩着的不断坍塌的悬崖边儿。那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寒夜里失踪,落到什么样的人的手里,会经历什么,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敢想。
还有其他两个孩子——
安文静。
孙宇晗。
她们在哪里?
是已经不幸遇害,未合的双眼紧盯着回家的路。还是无助地抱膝缩在某个角落,等待着有人能带她们回家。
“义航,你去跟咱们支队的兄弟们说一声,继续扩大搜查范围,跟分局那边的也勤沟通着点儿,一旦发现任何——”
“沈队——”
黄方正打开门叫了沈若钦一声。他皱着眉,面色极其难看。
又出什么事了吗?
是那三位失踪者,还是——
沈若钦定了定心,问他:“怎么了?”
“江北大道今天凌晨五点十四分发现一具女尸,报案人为当时路过的货车司机——”
·
十二月七日六点三十分。
整座城市如同被一块儿黑色绸缎给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像是在遮掩着什么难以见人的东西,又像是在保持着最终谜题的神秘性。几颗星星躲过了云层的遮挡,孤零零地挂在天幕的一边,光线从丝丝线线中艰难地透进来一些,仿佛是狩猎者在愚弄猎物时故意“施舍”给他们的“氧气”。
毕竟活着,游戏才能继续,这样才有乐趣。
沈若钦到的时候江北大道那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如同吊桥上突然缺失了一块儿,从这条道上路过的人看见闪烁着的警灯,和在人群中不断穿梭这的反着光的警服,心都跟着脚下的这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裂的“桥”上上下下地“颤”。
法医在警戒线围成的圈里面进进出出,几名江北大道辖区分局刑警在一边询问着报案人,还有几名交警站在一边疏通着交通,看见有减速放下车窗伸着脑袋往这边张望的,提醒道:“车窗摇起来往前走,不该好奇的事别好奇。”
沈若钦没硬挤进去扰乱人家的工作节奏,有与他相熟的人碰巧抬眼的时候看见了边上站着的他,对方点一下头他招一下手便算打了招呼。
他站的地方离那个“圈”不算很远,但还是不太能将受害者看得清楚。只能从她裸|露出来的一双脚来判断她是呈现一个趴在地面上的姿势,以及——受害者是一名女性。
女性。
会和之前的三名失踪者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起全新的案件?
·
陈徽时打开床头灯,暗黄的灯光打在脸上,使得那张脸看上去没有实际上那么惨白。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待到呼吸逐渐平缓了些,他伸出右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顺带着抹去了从额角那里滑下来的一滴冷汗。
他在医院待得时间并不长,一大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又跟研究所请了假,回到家换完衣服后连澡都没力气洗,便倒在床上补眠。
坐起来大概缓了有一分钟,陈徽时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打开。微信“丁零当啷”地跳出了几条消息,他点开——全部是关于工作上的事,他一一回复后,点到“联系人”的页面。
趴在被子上半眯着眼,连小肉垫都还是粉红色的小猫旁边,跟着“沈若钦”三个字。
他的手缓缓地移动到“沈若钦”那栏的上方,然后停顿了一下,最后,他又把手移开,退出了微信。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陈徽时把手机摁灭,然后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副耳机戴上。
他再次打开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档。
这次他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就是直奔着那个文档去的,并且操作已经极其熟练,就像是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不下百遍。在调整好音量后他再次将手机摁灭,然后关掉床头灯,躺了下去。
耳机里的音乐缓缓流淌。
是吉他弹唱。
声音并不怎么清晰,似乎是从厚重的被子里一点一点透出来的,不过这并不怎么影响听感,更是更添了几分别的韵味在其中。
就像是在某个平凡而又宁静的清晨,与身边的人盖着同一条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额头低着额头,呼吸交织在一起,闭着眼睛,听着他从慵懒空气中传过来的耳语。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每一次吸气、呼气时腹部的微微起伏,以及那轻飘飘的气息,吹拂到脖子上所带来的痒意。
这些都是带有温度的。
他想,就让我再贪恋这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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