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江杀青回到京州后的两天里，谢霄一直住在父母家。
最近日程不算太满，新剧开机也还有半个月时间，忽然闲下来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成日窝在家里看剧本找灵感，提前进入角色。
晚上吃过饭，谢霄正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忽然接到黄粱的电话说程佳韵喝多了，他心下担忧，换了衣服便匆忙出门。
来到江滩，刚下车便感受到江风阵阵，凉意顺着毛孔钻入肌肤。谢霄沿着江堤往下走，拨通黄粱的电话，焦急询问：“她在哪儿？”
话音刚落，便看见沙滩上三个拉扯的身影。
程佳韵明显是喝多了，脱了鞋，任性地把脚踏入水中踩来踩去，黄粱则在一旁慌乱地拽着她，防止她不慎跌倒。
楚心合手里拎着程佳韵来时穿着的运动鞋，担心她着凉想帮她穿上，却怎么也握不住她的脚……
谢霄叹了口气。这个人，酒量不行还偏要喝酒，喝醉了还张牙舞爪，两人合力都控制不了她。
见谢霄过来，黄粱冲他招了招手，转而把程佳韵往他怀里送。
谢霄扶住她，让她找到重心靠在自己胸前，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看向对面两人，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楚心合和黄粱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说：“刚才我们在便利店门口，遇见了你的那位经纪人姐姐……”
楚心合只大致描述了下她看到的情况，至于林亦安对程佳韵说了什么，她离得太远，压根没听见。
听她讲完，谢霄点了点头。
通过楚心合的只字片语，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佳韵。”谢霄拍了拍她的脸颊，发展她双目涣散，眼神已经没了焦点，嘴里却不听地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一点安静不下来。
目光下移，注意到她光着脚，眉头忽地皱起。
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会着凉。
谢霄直接抱起怀中的人，看向黄粱：“手机在我左侧衣兜里，麻烦帮我打个车，我先带她回去。”
-
一整晚，程佳韵都陷入混沌梦境。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程佳韵觉得头疼欲裂。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昏暗的卧室里，身下的床垫无比柔软。迷迷糊糊地抓住身上的被子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味钻入鼻间。
怔愣半晌，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拉开卧室门，客厅里刺眼的阳光照过来，晃得人眼晕。程佳韵下意识伸手去挡，随后便听见轻盈的脚步声，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嗓音：
“睡醒了？”谢霄从厨房里出来，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刚才随便做了点午饭，放在保温箱里，等着你睡醒起来吃呢。”
程佳韵神色木然，脚尖向前伸了伸，下意识就想扑过去抱抱他。却又忽然意识到什么，停滞了下，又把脚缩回去。
见她站着不动，谢霄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脸颊揉了揉，语气宠溺：“看你这模样，怎么好像还没睡醒？”
“都中午了，你睡了好久，先吃点东西吧，不然饿久了胃不舒服。”说完，拉着她往饭厅走。
程佳韵任由他拉着，抬头静静看着他，一如既往的俊俏眉眼和温柔语气，以及紧紧握着的那只手……想到自己暗暗做下的决定，她心中忽地难过起来。
走到饭厅，程佳韵停住脚步，终是敛去眼中的不舍，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谢霄，我们分开吧。”
谢霄回头看她，眸中显出些微的不可置信，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什么意思？”
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眼神下意识闪躲：“字面意思，你听不懂吗？”
谢霄凑近她一步，垂眸看她：“昨晚林亦安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否认：“没有。”
“不告诉我？”谢霄负气点点头，拿出手机，“那我自己问她。”
“是我自己觉得累了，我烦了厌倦了。”见他真的要去打电话，程佳韵抢着说道，“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当初喜欢你，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
说完，又补上一句：“你比不上阮承安。”
谢霄眼中闪过一丝荒谬：“程佳韵，你觉得我会信这些鬼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也看到了，我马上就要去加州了，我现在分身乏术。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更无法兼顾一段劳心费神的感情。”程佳韵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表情认真：“我只想好好工作，过好自己的生活，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你和你们那个圈子相关的是是非非。”
许是话说多了，头有些晕，身体渐渐找不到支点。她伸手向后探了探，手掌触到沙发边缘，缓缓坐下去：“我累了，谢霄，我真的觉得有点累。”
谢霄靠在背后的餐桌上，凝眸想了许久，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佳韵。”
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向她保证：“你相信我，以后我不会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到你。你就好好陪着叔叔阿姨，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至于我们之间，对不起，你现在让我放手，我做不到。”
听见他话语中的坚定，程佳韵心里反复挣扎着，终是将手抽了出来：“我们冷静一下吧，好吗？”
她起身，不敢再耽搁，匆忙走向玄关处换鞋。
再多待一秒，看见他无措的眼神，她怕自己又会后悔。
“昨天喝猛了，头有点痛，我先回家了。”
谢霄晃神几秒，跟上她的脚步，强硬地拉住她的手，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我送你。”
-
下了车，程佳韵不敢多看身侧的人，一句话也没讲，几乎是逃着回了家。
胃里空无一物，导致饥饿感尤为强烈。程佳韵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一袋水饺。她叹了口气，烧开水，把饺子丢进锅里煮了煮，勉强应付几口。
填饱肚子，她接着去厨房洗碗，又把厨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然后把近两天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去阳台浇花。
发现自己一下午做了这么多家务，程佳韵自己都惊了，她鲜少有这么勤快的时候。
但她不敢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想到谢霄，想到那些让人烦恼心乱的事。
这天夜里，程佳韵睡得并不好，脑中翻来覆去地回荡着一年来的画面，每一帧都无比清晰。
到最后，她竟然罕见的失眠了。
……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程佳韵理所当然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单位，楚心合看见她眼下的闷青直接吓了一跳：“韵姐，你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程佳韵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你韵姐为情所困呢。谁知道失个恋后劲这么大……直接给我干失眠了。”
“……”听见“失恋”两个字，楚心合嘴巴直接张成o型，默默低下头，给黄粱发信息。
傍晚，下班回家的路上，程佳韵忽然接到黄粱的电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犹豫了下，摁下接听键：“黄粱，有事吗？”
黄粱轻咳一声说道：“韵姐，有空见一面吗？”
咖啡厅里，轻音乐旋律悠扬。
黄粱和程佳韵相对而坐，他神情严肃，连寒暄都省去了，直截了当地开口：“韵姐，我实在是不想看见你们吵架。”
“我是看着你和谢霄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心里把你看得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程佳韵原本搅着杯中的咖啡，闻言，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下：“我……”
见她欲言又止，黄粱继续发问：“你知道谢霄为什么会接《暗香止》那部剧吗？”
程佳韵脸上的疑惑加深。
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便继续说道：“原本《暗香止》这个项目找到我们时，是希望谢霄出演男一号。但在看完剧本后，谢霄不太看好这个角色，所以推掉了。”
听他这么说，程佳韵倒是回忆起来，初到云江的时候，她还和谢霄谈论过这件事：“之前他跟我说过，他更喜欢这部剧的男二角色……”
“韵姐，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黄粱挑眉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程佳韵也曾好奇过。
以谢霄如今的流量和势头，男一号的邀约接连不断，他又怎么会看上戏份不多的男二角色？
她怔忡许久，藏在桌下的手已经捏出了汗：“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我们已经和亦安姐商量好，要接另一部大男主剧，但在项目书上看到《暗香止》的拍摄地在云江后，他忽然改变主意，自己联系了制片方，说是要出演《暗香止》的男二。”说着，黄粱叹了口气，“亦安姐知道后都气疯了，追着他骂了一星期。但这个傻小子，一直乐在其中，你猜是为什么？”
“所以，他是专门去找我的？”问出这句话时，程佳韵的嗓音已经颤抖，眼中隐隐有了泪水。
当初梁文履派她去云江跟项目，抽调时长是三个月，而《暗香止》的拍摄周期也正好也是三个月。
那时候她还暗暗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为了她才接下了原本不被看好的剧本，又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戏份不多的角色。
明明是处在上升期的艺人，每一个角色带来的反响都极为重要，可他却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他做了这么多的取舍，只是想离她近一点而已。
“韵姐，我告诉你这些，其实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谢霄他很爱你，所以才会为了你一步步妥协。之前莫名其妙传出那么多绯闻，上了那么多热搜，他心里也很慌乱。人红是非多，对家多了，黑通稿自然也就多了，但我跟你保证，那些绯闻绝对不是真的，下了戏，谢霄从不会多看那些女演员一眼。”
“至于林亦安对你说的那些话，谢霄知道后和她大吵了一架，两人现在还在冷战。他不是不在乎你，只是不想你被这些事情过多的打扰。他也有用自己的方式爱你保护你，只是怕你多想，不曾告诉你。”
“韵姐，说了这么多，我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谢霄他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
“谢霄能够走到今天，多亏你当初的陪伴和开解。对他来说，你就像一束光，这束光要是熄灭了，他怕是看不清前路，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意义。”
“韵姐，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再好好想想，别这么轻易放弃，行吗？”
黄粱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对面的女人则陷入沉默，双目涣散。他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或许应该给她时间好好想一想，便不再打搅她，起身离开。
“韵姐，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黄粱走后，程佳韵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坐许久，忽而，她扯唇笑了笑，一滴泪顺着眼眶落下。
泪水滴在杯中，溅出一朵小小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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