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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会说话之后，也不是特别爱开口。
但是但凡有不得不出声的情况，他总是能清清楚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比如说：吃肉肉？
又或者是：洗澡澡！
尽是在表达自己诉求了。
反正用大嫂徐荷花的话说：“雪梅啊，你也别太宠小石头了。”
谁家的小尿娃天天洗澡换衣裳的？谁家的小娃隔三差五就胃口不好要吃小零嘴的？
太娇惯了！
王雪梅只是笑笑，回头该怎么养娃还是怎么养娃。
不然她该怎么说呢？
说觉得小石头的心都还没定下来，感觉随时都会从自己身边离开？哪怕他竭力隐藏乖巧聪慧，但是日日都照顾他的王雪梅知道，小石头啊，不是普通的孩子。
她毕竟有带大三个孩子的经验了，普通孩子是怎么样的她一清二楚。只有这个小石头呀，心事很重。
【这大概就是传奇故事里有宿慧的人？或者是什么神仙精怪托生来的？】没有文化的王雪梅更加对神神怪怪的事情有所信仰，不过这是新社会了，不敢说这些。
她不敢说，不是怕被别人给抓起来，而是怕说破了，小石头就真的走了。
这大概就是一位母亲的直觉，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能尽她的努力，对小石头好一点、再好一点。
想要留住他。
……
家栋跟着他妈天天去知青点听课，果然能跟上进度，等到八月份的时候，王雪梅找了个机会去找张起航问，九月开学大儿子能不能入学。
自然是能的。
论年纪，家栋七虚岁了，又聪明又守纪律，每一个老师都会喜欢这样的学生。
王雪梅很高兴，张罗着给家栋缝了个新书包，还缝了个笔袋。
说到底，沈家栋也就是六七岁的孩子，得到的新东西，忍不住要去和小伙伴炫耀，这么着，隔壁和他同岁的沈家富就不依了，闹着也要新书包、也要去上学。
小石头歪着脑袋，扶着门槛看沈家富在地上打滚，真是又嫌弃又好笑：怎么还有人闹着要上学？真是傻子。
然后又觉得沈家大房的长辈是真不会教孩子，沈家富这样闹腾了，还不给揍一顿让他学个乖？
沈老大沈开春和他媳妇都是工人，白天都不在家。
沈开春也是一周回来两天，徐荷花倒是好一些每天都回来，但是一天工加上来回赶路也让她疲乏得很，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教导孩子。
说起来沈开春的几个孩子，只有最大的莲是徐荷花自己带的，后面三个都是婆婆林氏带的，所以么，这规矩方面就有点欠缺了。
现在林氏见大孙子这样，一边心里埋怨老二媳妇心机深、能折腾，一边嘴里哄着：“行行行，奶给你缝书包。”
“还有要和家栋一起上学！”
沈家富赖在地上不起来、不依不饶。
这一点可不是林氏说了算的，她抬头去看自家老头子，想要老头子开口应承。
小石头站累了，蹲在门槛边，手撑着下巴继续看热闹，他也想知道沈老头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就看见正在堂屋抽烟叶子的沈老头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又走出来问：“家富，你起来不起来？”
“啊啊啊不起来！我要上学我要去上学！”
“起来好好说话。”
“我不，我就不。”
沈老头不再言语了，直接把手心里的糠出来，洒在家富的肚子上。
院子里才出喙的小公鸡小母鸡们第一时间就全部都围上来了。
沈家富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张尖嘴笃笃笃地来戳他，肚子、大腿都是嫩肉，这怎么吃得消。
于是他嗷叫了一声，一个骨碌爬起来，飞也似的跑得远远的。
围观全程的小石头看了看锋利的鸡嘴巴，莫名觉得自己的小肚子也刺痛刺痛的，他默默地扶着门槛进屋去了。他走的时候不忘把小姐姐芝一起牵走：有伤风化，别看了，要长针眼的。
……
后来小石头倒是听说家富还是闹腾要上学，于是沈老头就和长孙女莲说了，每天放学之后教家富识字，如果家富能坚持下去，九月初的时候他就想办法让家富去上学。
“家富脑子灵光，和大哥小时候一样的。”
周五回来的沈长生听王雪梅说了这事儿之后，笑了，“爹还是老法子，以前三弟不肯念书，爹也是撒糠引鸡鸭去啄他的。”
这话，叫一旁眯着眼儿的小石头瑟瑟发抖：还不如像老爷那样揍我一顿来的干净呢！不对，我明明还没到开蒙的年纪，发愁这个甚？还是看看那个沈家富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吧。
也许是‘堂兄弟都能去读书那我也要去’的执拗念头起用了，沈家富还真在一个月只能学会了十以内的加减法。
不过小石头觉着也许是因为沈家富十个手指头齐全吧，再多，他可能要脱鞋子了。
等到九月开学的时候，沈家富和沈家栋都成为了岭后村小学的新生。
村里有人尖着说闲话，不过张启航说如果村民的小孩能够答出他出的题，那么原本七周岁的入学年纪也可以放宽一点。
当然有人跃跃欲试喽。
不过在连着三五个孩子都答不出三加三加二等于多少或者三加六减一等于多少之后，这阵兴头也就歇了，没得再把孩子带去丢人现眼。
【不得不服啊，沈老头就是会养孩子，以前儿子养得好，现在孙子也养得好！】
……
许是沈家富的闹腾让徐荷花事后终于发现三个儿子都快被他们奶带歪了——那该怎么办呢，她是工人，也得工，总不能不干工回家带孩子吧？
对比王雪梅家的四个孩子，徐荷花发现只有老大莲是叫人省心的。
但是她也开不了那个口说叫婆婆别带孩子了，让二弟妹教自己孩子。
这话说出去，太亏心，叫人戳脊梁骨。毕竟二弟妹自己也有四个孩子要管教呢。
于是她只能找自家男人商量。
沈开春想了想，这事儿怕是还得让爹操心。
他们父子饭后背着手去田埂上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沈老头发话了，以后每天放学，莲不用去打猪草了，就负责带着家富、家栋温习功课，家福和家梁他们两个第二梯队的，必须坐在旁边！
虽然后头几个都还小，但是他们全都很怕爷，叫坐着，就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坐着。
这么一来，还真挺有效果。
林氏倒是想说点啥，但是被老头子一瞪眼，于是甩手说：“行行行，那我带芝和小石头去打猪草。”
小石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整个沈家一大家子，他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林氏了，除了林氏偏心总喜欢对王雪梅摆婆婆威风之外，还有一点不可避免的就是林氏还是他一贯来最讨厌的刁老婆子，简直比荣国府的婆子们还要霸道。
尤其是打猪草的时候，林氏抱着自己却要芝自己走，这就让小石头觉得这刁婆子一定是重男轻女！
……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转眼，小石头到这里已经七年了。
这七年间，沈长生和王雪梅没有再添别的孩子，沈家大房也没有继续添孩子，据不小心偷听，徐荷花和王雪梅是某次相约一起去县里妇保上了个环。
小石头不知道啥是上环，但是他猜上环的意思就是不能再生孩子了——挺遗憾的，他原想着沈长生和王雪梅再要几个孩子，他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不想当最小的倒不是为了寻死，他现在已经不想寻死了。
只是因为啊。
【最小的可太不好了，上头三个小屁娃都想管着小爷我，给我当老大！】
倒是沈家三房，后来又添了个儿子，叫沈家全，比小石头小五岁。
【但是三房还稳稳地住在矿区宿舍楼呢，平日里，整个沈家老宅，还是我最小！】
但是其实……其实最小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大孩子都不爱和年纪小的玩，小石头也就不用去玩泥巴、玩虫子，假装快乐童年了。
七月七号，是小石头七岁生日，巧了也是星期六，沈长生在家休息，这还是七年来头一遭遇到这么巧。
小石头在啃自己专属大棒骨的时候，不小心崩掉了下门牙。
真是一件‘生日快乐’的事情呀。
沈长生难得见到最爱装大人的小儿子皱起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等到小石头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一颗牙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咳咳，小石头这是长大了啊，来，给爸看看掉的是哪一颗。”
已经亲眼目睹过家栋、家梁、芝换牙的小石头自己也躲不过这一遭，于是认命地张开嘴。
“是下牙哎呦，那就去丢到房顶上！”
沈长生一把抱起小石头，然后大步走到门外。
【这里可没有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小石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无所谓了，他将小乳牙用力丢到屋顶上。
沈长生认真地说：“咱们小石头呀，快快出牙，长口好牙……咳咳。”
被抱在怀里的小石头听着沈长生闷闷的咳嗽，眉头一皱。
等到晚上，小石头一本正经地对沈长生说：“爸，去医院看看吧。”
王雪梅还不知究竟，闻言吓了一跳：“怎么了？小石头哪儿不舒服？”
“小石头换牙了。”
芝小声笑着说，她以为弟弟是被掉下来的牙齿吓着了。
可把小石头愁的不行：这样一家子，根本不理解我想说的意思。
但是其实沈长生知道了，他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咳嗽了几声。”
听到自己的建议这样被忽视，小石头啪嗒一下把碗放在桌子上，严肃地说了第二遍：“去医院看看。”
沈长生和王雪梅面面相觑：小白胖子，一脸严肃，怪……可爱的！
王雪梅犹豫地说：“那你就去看看？”
沈长生就奇怪了，怎么媳妇儿对小石头特别百依百顺呢？
他想着应下，省的小儿子饭也不吃了，于是点头说：“行。”
结果小石头猴精猴精的说：“那就明天吧，爸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