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过一把皇帝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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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过一把皇帝瘾（1）

笔者在“迷乱与疯狂”一章里，写到宇文化及在山穷水尽之时杀了杨浩，自己坐上了龙椅，其实是把自己放到了烈火熊熊的烤架上。他不称帝，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天，一称帝就会成为天下公敌，离死期也就不远了。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帝王的桂冠有太大的魔力，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想，死就死吧，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无论如何也要过一会皇帝瘾，也算不白活一回。

索走宇文化及性命的是窦建德。

宇文化及称帝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六一九年的一月，李唐政权的大将李神通在魏县进攻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战败，逃往聊城。李神通带兵追击，逼近聊城。宇文化及感到势单力孤，就用珍奇异宝收买各路英雄，壮大自己的力量。著名造反家王薄，就是在这个时候投奔了宇文化及。王薄的到来让宇文化及信心大增，他决定死守聊城。

李神通没有打下聊城，不是他打不下来，而是因为窦建德的大军来了。窦建德要找宇文化及单挑，这样李神通就没有机会了。为什么？因为当时窦建德的力量比李神通要大得多。打个比方，此时的宇文化及就是一只羊，李神通是一只狼，而窦建德是一头狮子。狼本来是要去吃羊的，但还没下口，狮子来了。

权衡再三，李神通只好咽着口水跑开了。

李神通进攻宇文化及，是为了帮李渊争地盘；窦建德打宇文化及，是因为他看不惯宇文化及的所作所为。他对部下说：“我是隋朝的臣民，宇文化及弑君，就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起而诛之！”

所以他就带兵来了。

宇文化及想跟窦建德讲和，但窦建德不依不饶，率兵从四面猛攻。战事正紧之时，著名造反家王薄反水，开门迎入窦军。窦建德顺利进城，很快擒获了宇文化及。窦建德先去拜谒了萧皇后，极尽臣子之礼，态度十分恭敬，言语都自称臣下，并且身着白衣为炀帝吊丧。他下令拘捕宇文化及的心腹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等人，然后当着隋朝百官的面，将这些乱臣贼子就地正法，并悬首示众。宇文化及的待遇要高一些，没有立刻斩首，而是把他和两个儿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装入槛车，周游了一圈，最后送到襄国处死。作为一代奸雄，宇文化及死到临头，也没留下什么诸如“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一类的豪言，只是在嘴里嘟哝道：“不负夏王！”意思是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对不起窦建德的，不知老窦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窦建德是那个时代难得的英雄。他每次打了胜仗，攻城略地，缴获许多财物，全都拿来分给将士，自己不留任何东西。他生活简朴，平时不吃鱼肉，每天粗茶淡饭。妻子曹氏，也是布衣着身，不近绫绢。他们家里的奴婢侍妾，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后来打败宇文化及，获得一千多名隋朝宫女，也都当即遣散，没有据为己有。

对于隋朝的官员，窦建德量才录用。任命隋朝的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对不愿留下的人，也不强求，还发给路费粮食，派兵保护他们出境。隋骁果还有近一万人，也分派遣返，听任他们选择去处。

我们说了，窦建德势力很大，但他那时候还是忠于隋朝的。他后来与王世充联合，因为王世充那时候拥戴的是杨侗，举的还是隋王朝的旗帜。所以窦建德就派遣使节向皇泰主表示归心，他的夏王的名号还是经过皇泰主册封的。

我们再来说说王世充这边。

话说王世充任命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知节为将军。但是这二人并没有感激涕零，为什么？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发现王世充是一个奸诈势利之徒，并非是可以托身的明主。程知节对秦叔宝说：“王公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说话满嘴跑舌头，喜欢赌咒发誓，咋看咋像个老巫婆，绝非拨乱反正的君主！”

他们看不上王世充，准备投奔李世民。

隋唐之时，英雄遍地。但最有气度，最有魅力的当数秦王李世民。李世民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他还特别善于笼络人心。按照旧小说的写法，李世民不仅具有雄才大略，而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魅力四射光彩照人。他的超凡风度征服了无数人，其中包括他过去的敌人。当然我们知道，这是赞誉之词，李世民身上也是有重大缺陷的。这个我们下面还要讲。

王世充在九曲与唐军交战，秦叔宝、程知节都带兵上阵。

两军相峙之时，秦叔宝和程知节突然丢下王世充，带着的几十名部下骑马向西跑了。

王世充还有点纳闷，我还没下命令呢，你们怎么就直接冲上去了呢？

这一回王世充弄错了，这些人不是去打仗的。

他们跑了一百来步远，然后集体下马，向王世充行礼，说道：“我等身受您的优待，总想报恩效力，但您性情猜忌，爱信谗言，我等难以容身。如今不能再侍奉您了，就此别过。”

言罢，他们又重新上马，向着大唐的军营走去。

王世充知道这几位个个身怀绝技，也不敢追逼，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投唐去了。

李世民早已听说他们的名声，如今看到他们来投，自然喜出望外。立即任命秦叔宝为马军总管，程知节为左三统军。随之，王世充的骁将骠将军骑李君羡、征南将军田留安等人，也因为厌恶王世充的为人，带领部下来投，李世民实力大增。

王世充众叛亲离，眼看着就玩完了。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他还想想过过皇帝瘾。

一朝面南背北，黄袍加身，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啊！所以有的人在四面楚歌声中，在山穷水尽之时，也想着当一回君王，似乎这样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比如李自成。在清军围城的危急关头，匆匆忙忙地举行了登基仪式。仪式一结束，就开始逃命。

比如吴三桂，也是在快完蛋的时候，举行了加冕大典。死到临头，也听人喊了一回万岁。

王世充有点迫不及待了，他以进兵新安为由，召集文武官员开会，但会议的议题却变成了禅让帝位的事。

李世英坚持认为不可，他说：“主公主政，四方响应，群雄来归，是认为您是中兴之臣。如今全国九州之地，平定的还不及其一，在此情况下就仓促称帝，恐怕人心不服，许多人会叛离而去！”

王世充说“你说得对！”

但王世充此刻想要的不是正确答案。

长史韦节、杨续等说：“隋朝气数已尽，新日当升。特殊情况，自然不可与常人商量。”太史令乐德融也跟着谄媚说：“往年长星出现，这是除旧布新的征兆，现今岁星在角宿、亢宿，亢宿是郑的分野。如果不马上顺应天道，恐怕王气就会衰落。”

这是明显的一派胡言，但王世充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胡言。

外兵曹参军戴胄对王世充说：“君臣就像父子，休戚与共，明公您不如竭忠为国，则个人国家都会安定。”

这又是王世充不想要的正确答案，于是把他打发走了。

王世充想要接受九锡，于是派段达等人对皇泰主说明，请求皇上授予。

皇泰主说：“郑公新近平定了李密，已经官拜太尉，从那以来，没有特别的功劳，待天下逐渐平定，再行封赏也不为迟。”

段达说：“太尉现在就想要。”

皇泰主无奈，就紧紧盯着段达，说：“随您便！”

十二日，段达等人以皇泰主的名义下诏命王世充为相国，让他持饰有黄金的斧头，他总理百官政务，爵位晋封为郑王，加九锡。郑国可设置丞相以下官员，相当于一个独立邦国。

但相国不是王世充的梦想，他垂涎的是帝王宝座。

为了迎合王世充的野心，东都的道士桓法嗣将《孔子闭房记》一书献给王世充。书中有一幅画，画的是“丈夫持一干以驱羊”。对此，桓法嗣解释说：“羊者，杨也。杨，即隋姓也，干一者，王字也。王居于羊后，说明相国应该代隋称帝。”

不单如此，桓法嗣又翻出庄子的《人间世》和《德充符》两篇文章，他解释说：“上篇言世，下篇言充。世充不就是相国的名字吗？这表明相国当德被人间，应该做当世的天子啊”

这是典型的牵强附会，说白了也就是一句瞎扯淡。真不晓得这个道士是怎么修炼的，如此露骨的谄媚逢迎，是不是也折煞了老庄的颜面？

当然，王世充听了这番扯淡之后欣喜异常，立即任命桓法嗣为谏议大夫。

为了进一步欺骗民众，王世充又开始为他的篡位作舆论上的准备。他命人把“世充受命于天“之类的文字写在布帛之上，然后再系在鸟颈上放掉。有人得到这些鸟献上，王世充就给他拜官封爵。

各种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段达就假借皇泰主杨侗的名义下令，把帝位禅让给予王世充。王世充还是要假脸的，上表三次推让，最后才在文武百官劝说下“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大家的拥戴。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贤下士，王世充特别礼遇苏威。每次百官聚会，都要将苏威扶到百官之前，然后自己才面向南坐定接受拜见。

王世充要称帝，程序还是不能少的。王世充让长史韦节、杨续、太常博士孔颖达等人制订禅代的礼仪，派段达、云定兴等十几个人进宫禀告皇泰主杨侗。他们连哄带吓地对这位小皇帝说：“上天的旨意不是永恒不变的，如今郑王功高德重，希望陛下效法尧舜，让出帝位。”

杨侗这下恼了，他并拢双膝撑着矮桌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如果隋运未亡，这种话就不应提起；如果上天的旨意已经改变，也用不着什么禅让！各位不是祖辈旧臣，就是身居三公高位，既然你们说出这种话，朕还能指望什么？”

杨侗神色严峻，在场的各位大臣也都诚惶诚恐，汗出如浆。杨侗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下朝后长吁短叹，默默地对着太后流泪。

王世充又派人继续做杨侗的思想工作：“如今海内尚未安定，需要立年长一些的人作君主，待到天下安宁，一定公开恢复您的帝位，决不违背原先的誓言。”

杨侗不傻，他没有相信王世充的鬼话。王世充一看杨侗不上当，就干脆自己单干了。初五，王世充派他的哥哥王世恽将杨侗软禁在含凉殿，然后假传圣旨，宣布隋禅让于郑。

王世充走完了禅让的最后一道程序。

随后，王世充派遣众将领带兵清理宫城，又派术士用桃汤、苇火在宫中举行除凶祈福的仪式。

初七这天，王世充用全套皇帝车驾进入宫城，正式即位。第二天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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