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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枯井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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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枯井迷藏

当然,这个时候,逃跑的不只是士兵,台城内文武大臣也几乎都跑光了。只有尚书仆射袁宪在殿内,尚书令江总等少数几个人还呆在尚书省府中。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陈后主对袁宪感叹说:“我从前待你不比别人好,今日只有你还留在我的身边,对此我感到很惭愧。国破如此,这不只是朕失德无道所致,也是由于江东士大夫的气节全都丧失净尽了。”

陈后主不想自己承担失败的责任,他认为不守气节的士大夫也应该对这场灾难负责。但眼下肯定不是总结教训的时候,此时此刻,任何的批评和自我批评都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能保住性命才是硬道理。

陈后主惊慌失措,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袁宪严肃地说道:“隋军进入皇宫后,必不会对陛下有所侵侮。事已至此,陛下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我请求陛下把衣服冠冕穿戴整齐,端坐正殿,依照当年梁武帝见侯景的做法。败而不失气节,亡而不损尊严。”

袁宪有点迂腐。他想给陈后主这个亡国之君挽回点面子,找点个人颜面。

但陈后主此时想到的是活命,他不需要面子。

他没有听从袁宪的合理化建议,而是下了坐床飞奔而去。他说:“兵刃之下,不能拿性命去冒然抵挡,我自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藏猫猫”。

他儿时就喜欢这个游戏,现在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派场。只不过以前是跟奶妈玩,跟太监玩,跟宫女玩,现在游戏的对手变成了隋朝大军。

于是他带着十余个宫人逃出后堂景阳殿,来到了一个枯井前,就要往井里跳。

这时候,袁宪喘着粗气跟上来了。他苦苦哀求,希望陈后主不要跳。因为那样不仅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让万圣之躯蒙羞,但陈后主死活不听。这时候,后舍人夏侯公韵也跟着苦劝,甚至于还干脆用自己的身子遮挡住井口,不让陈叔宝往里跳。

双方开始较劲。

最终的结果还是陈后主赢了。

也难怪,大臣是为陈叔宝争面子,而陈叔宝则是为自己争活命。

争命的人肯定要竭尽全力,毫无保留。

所以陈叔宝胜了。

他终于摆脱了袁宪和夏侯公韵等人的纠缠,如愿以偿地跳进了井里。

不久,隋军突至。不见皇帝,大伙就开始寻找。

韩擒虎发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活宝。

用不着挖地,很快就有一个士兵发现了这口枯井。

井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士兵开始呼喊。

藏猫猫的陈叔宝装聋作哑,希望能够蒙混过关。但上面的士兵不依不饶,扬言要落井下石。

这回陈叔宝存不住气了。

是的,游戏很有趣,但伤着人就不好玩了。于是这个活宝大喊:别!里面有人!

士兵们抛下绳索,开始往上拉人。

让士兵们没想到的是,下面的人太重了,重得叫人吃惊。

有人说,这皇帝肯定是个大胖子。

可拉上来一看,大伙禁不住乐了。

怎么回事?这回拉上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除了陈后主之外,还有他的张贵妃、孔贵嫔。什么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看看这三位吧。

藏在井底的人找到了,游戏结束。

这里要重点表扬一下沈皇后。隋兵进宫,人家仍像平常一样,毫不惊慌。另一个该表扬的是皇太子陈深,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是临危不乱。他从容地关上门,安然端坐,太子舍人孔伯鱼在一旁侍奉。

隋军兵士推门而入,陈深端坐不动。他见到持刀拿枪的隋兵并不让座,只是说:“你们一路上鞍马劳顿,但还不至于过于疲劳吧?”

刀架在脖子上不缩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

隋军兵士被他的气度征服,纷纷向他致敬。

看来袁宪的方法不错。

当时陈朝宗室王侯在建康城中有一百余人,陈后主恐怕他们发动政变,就把他们全都召进宫里,命令他们都聚集在朝堂,派遣豫章王陈叔英监督他们,并暗中严加戒备。到台城失守以后,他们都相继出降。

贺若弼率军乘胜进至乐游苑,陈朝都督鲁广达仍督率残兵败将苦战不止,共杀死和俘虏了隋军数百人。只到天色近晚,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鲁广达方才放下武器,面向台城拜了三拜,忍不住失声痛哭,对部下说:“我没有能够拯救国家,负罪深重!”

他的部下兵士也都痛哭流涕。失败在即,台城的宫门卫士都四散逃走,贺若弼率焚烧北掖门后,进入皇宫,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得知韩擒虎已抓住了陈叔宝,贺若弼就把他叫来看看。陈叔宝非常害怕,汗流浃背,浑身战栗,向贺若弼跪拜叩头。

贺若弼安慰他说:“小国的君主见了大国的公卿大臣,按照礼节应该跪拜。阁下到了隋朝仍不失封归命侯,所以不必恐惧。”

贺若弼想到自己一路厮杀,却让韩擒虎捷足先登,抓到了陈叔宝,心里窝火,就与韩擒虎发生争吵詈骂,又怒气冲冲地拔刀而出。他想让陈朝前吏部尚书蔡徵为陈叔宝起草降书,又下令把陈后主乘坐骡车收归自己。但韩擒虎哪里肯依?无奈之下,贺若弼就下令将陈后主置于德教殿内,派兵守卫。

此时,渡江战役的领导人之一的高颎先于杨广进入建康。由于他儿子高德弘是晋王府记室参军,杨广就派他驰马来见高颎,传令留下张丽华。

杨广的用意很明显,他也很想享受一下这个人间尤物。

高颎没有听他的。他说:“古时候姜太公吕尚蒙面斩了殷纣王的宠姬妲己,今天岂能留下张丽华这个祸害!”

在高颎眼里,张丽华和妲己一样,都是祸国的妖精,应该一刀给“咔嚓”了。

于是他不顾杨广的命令,将张丽华斩于青溪。

高德弘回报杨广,杨广一听,很不高兴,气呼呼地说:“古人云:‘无德不报。’我一定有办法回报高公!”

高颎一心为国,却遭到了杨广的忌恨。可见,领导是不好得罪的。如果我们设想一下,如果高颎不杀张丽华,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凭杨广的贪欲,他会很快把这个江南尤物弄到自己床上,然后这个绯闻就会很快传到文帝的耳朵里。文帝也许会由此厌恶这个好色之徒,也许就会从此疏远他,而杨广也许会因此永远地失去夺取太子宝座的机会。

如果杨广明白了这些,他就不会记恨高颎。相反,他应该感谢才对。

但是,没有如果。

六零七年,杨广兑现了他的诺言:以诽谤朝政之名诛杀了高颎。

二十二日,前线最高指挥官晋王杨广进入建康。

他认为陈朝中书舍人施文庆接受委命,却不忠心国事,反而谄媚为奸,以蒙蔽天子耳目;前中书舍人沈客卿重赋厚敛,盘剥百姓,以博取天子的欢心;还有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景等人都是祸国害民的奸臣,于是下令将他们一并斩于石阙下,以谢三吴百姓。

杨广又让高颎和元帅府记室参军裴矩一道收缴南陈地图和户籍,封存国家府库,金银财物一无所取。因此,天下都称颂杨广,认为他贤明有德。

此时,杨广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次平陈的胜利,也给了杨广一个错觉:他认为自己领兵挂帅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其实他和贺若弼韩擒虎不是一个等级的。

当然,在公元六世纪末的中国,也没有几个人能与这二位的军事才能相比。所以到等到后来杨广远征辽东,没有了这二人的帮助,他就把仗打得一塌糊涂,最终一败涂地。此系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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