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大舅哥。内子仙逝后,他一直认为是我害了我的夫人,就对我怀恨在心。”
萧灵均叹息着,一脸无奈之色。
阿狸立时跟过来,乌瞳冉冉转动,看着萧灵均,欲言又止。
很显然她想问问萧灵均是否真的害了自己的夫人。
萧灵均也觉察出她的意图,眼光从江枕流身上,又徐徐转到琴上羽身上。幻花城如今身陷绝境之中,这几个人却忽然从天而降,对他而言如大旱之见云霓,纵然不知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他也不能不勉力一试。
但江枕流既然已经开口询问缘由,他想让对方伸出援手,势必要老实交代自己的事情,取得对方信任才行。
“我与温城主相识于六百四十年前。那时候少不更事,只知鲜衣怒马游戏人间......”
彼时的幻花城主萧灵均,少年侠气豁达豪爽,在海人族中曾是如雷贯耳的存在。当然他仗着年轻长得好,千金买笑风流薄幸的事情也干了不少。
温愁予就是他在风月之地游玩之时结识的。
萧灵均是花丛老手故地重游,温愁予是初出茅庐增长见识。然而见识没长到,险些被人做局给坑了。
那么简单的仙人跳他都能上当,萧灵均实在看不过眼,将他从局中带了出来。
两人顺势交往起来,萧灵均长温愁予几岁,就互相以兄弟相称,携手游历了许多天。
温愁予总是裹着一个斗篷,不管去哪里都穿着。萧灵均看着别扭,要求他去了斗篷,说好朋友就该坦诚相见才对,遮遮掩掩算什么。
温愁予依言去了斗篷,在萧灵均震惊的脸色中对他摆了摆手,抿着唇温文一笑。
尔后他说:“大哥,你我一见如故,小弟甚是敬慕你的人品。我家中还有一小妹,虽称不上绝色,然韶华正盛温良贤淑......”
“我......我还没打算娶妻......”萧灵均回了神,连忙打断他。
“见一见总没有什么吧。恰好也去我家做一回客,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温愁予半拖半拽,萧灵均半推半就,两人就相偕去了罗浮城。
罗浮城中居民以燕鳍族人为主,相对于别的海人族城池,离海岸较远。但所辖疆域中矿产颇多,也算是丰饶富足。
当时温愁予还不曾接任幻花城主,但已经开始参加城主之位的角逐。
萧灵均心下起疑,也曾想他是否为了让自己助他夺得城主之位,才极力用妹妹来联姻,好拉拢自己。
毕竟温愁予与那几个城主候选人比着,确实修为略有欠缺且身份迥异。
但萧灵均性情爽快,人也想得开,既然两人是好朋友,自己帮帮他也没什么。等他做了罗浮城主后,能和幻花城常来常往互通有无,也挺不错。
至于娶温愁予的妹妹做老婆,那还是算了吧,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浪荡够,太早娶妻亏得慌。
结果在罗浮城一盘桓就是两年时间。在萧灵均的鼎力相助下,温愁予虽然历尽艰难,最终却得偿所愿,果然做上了罗浮城主。
萧灵均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打算告辞回家去,不成想温愁予是真心看上了他的人才品貌,想把妹妹嫁给他的,不但极力挽留,还天天带着温小妹过来与他嘘寒问暖,各种殷勤小意。
私下里温愁予对萧灵均道:“我父母早逝六亲无靠,唯此一妹与我血脉牵绊,交给别人委实不放心,除了托付给大哥你。你就当是成全我一次吧。”
美人关难过呀,还是兄妹二人一起上,萧灵均本就不是柳下惠,最后稀里糊涂的应下了此事。
温愁予大喜过望,备下丰厚的嫁妆,亲自送嫁到幻花城。等两人成亲十来日后,他才告辞回家。
临别时,温愁予依着惯例警告萧灵均要对好好对待自己的妹妹,不然他这大舅哥一定会打上门来算账的。
幻花城和罗浮城结成姻亲后,两座城池互通有无同进同退,果然过了几年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但也略有美中不足之处。
温小妹是藏女,当时温愁予说妹妹相貌当不得绝色,其实是谦虚了。温小妹不但生得极为貌美,脾气也温柔体贴,只是有点多愁善感。不过女孩子嘛,还是娇娇弱弱的藏,多哄哄就好了。
但是萧灵均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把温小妹哄好,她还是见天愁云惨雾抑郁不乐。
萧灵均本以为她是思念家乡,后来又看着不像,倒是像心有别属的模样。他起了疑心,便动用了罗浮城那边的细,查探一下温小妹的过往。
结果果然查出温小妹曾有一个心仪之人,是她兄长派在她身边的侍卫,自小就跟着她的。那侍卫比她年长几岁,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温愁予察觉此事后,认为对方无论是身份还是血统都无法与自己妹妹匹配,就将那侍卫远远调开,撵去城外挖矿去了,替温小妹另择了夫婿。
萧灵均释然的同时,心中不免五味杂陈的。他恼怒温小妹的同时,也对温愁予心生怨怼之情,觉得自己怎么就比不得那个侍卫了。又觉得温愁予乱点鸳鸯,这行为似乎也并不妥当。
他这边还没有纠结完毕,那边罗浮城忽然谴使者来访,带着温愁予的亲笔信。
温愁予在信上对萧灵均郑重致歉:“此事是我的错。之前小妹在家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我本以为是小儿女之事,不曾在意。既然妹夫心有芥蒂,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灵均悚然心惊,他用的是细,行事隐秘,可是这边才行动完毕,那边温愁予就有了回应。可见这位大舅哥对整个罗浮城掌控力极强,自己什么暗戳戳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一双利目。
不多日,消息再次传来。温文儒雅的温城主,干了一件听着不甚文雅的事情。他让人寻到那侍卫一个错,将人拿住后,抽去三魂七魄,尸体剥去皮,把血淋淋的肉身挂在罗浮城外罗明山上,被天空盘旋的兀鹰分食殆尽。
这就是他给萧灵均的交代。
萧灵均听得脸色大变,忙警告一众知情人:“此事千万不能传到夫人的耳朵里。”
纵然两人早已殊途异路,可萧灵均还是觉得孱弱娇贵的温家小妹受不了这个刺激。
温小妹被瞒得死死的,只管在凝香府接着伤春悲秋。
从此以后,萧灵均也不再做小伏低去哄她。
“我当时也是气得不行......”萧灵均坐在台阶上,有气无力对着江枕流等人控诉着,“她心中一直记挂着那位青梅竹马,总是不开心,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就收了几个侍妾,结果我大舅哥他这就打上门来。”
千界菩提伞忽然一阵轻微的晃动,几片树叶缓缓旋转着落下,恰有一片落在江枕流眼前,被他伸手接住。
这把伞自从被琴上羽接手,枝繁叶茂坚不可摧。江枕流转头去看琴上羽,才发现自己听故事听得入神,而琴上羽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
“海皇去了哪里?”
阿狸道:“他上树去了。他刚才还斥责我,说明明千界菩提伞还可做攻击法器,可我为何竟然不晓得用。道君我冤枉啊!我......我单是把这把伞打开撑起,就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哪里还有能力攻击敌手?”
阿狸骨碌着眼珠,委屈巴巴看着江枕流。
江枕流随口安抚小姑娘:“他不懂怜香惜,太蠢。”
琴上羽此时已经处于千界菩提伞的上方。放眼望去,燕鳍族人适才随着千界菩提伞急遽张大,皆被逼出了幻花城之外,骤不及防之下,很是形容狼狈,正在忙着重新集结阵型,调整攻城策略。
趁对方尚未稳妥,琴上羽双手结印,尔后凌虚向下一按,菩提树上数万根枝条倏然化为翠色利箭激射而出,燕鳍族人纷纷祭出法器抵挡攻击。
温愁予处于族人拥簇维护之中,倒也未曾被箭雨伤及,但看到萧灵均竟能请来如此厉害的外援,他不禁脸色铁青。
但他对聚灵神灯有绝对的信心,只是命令族人后退,先退到聚灵神灯可庇佑的范围中去。
见利箭一批批射出,与神灯的煞气抗衡不下。琴上羽索性又祭出美人眉,墨色刀锋自左至右横扫长空,整个海面随着长刀划过,瞬间涌起几十丈高的波浪,漫延席卷至岸上,除了千界菩提伞守护范围,余者方圆数百里,皆成茫茫海域。
魔尊出手,并没有什么顾忌。停泊在岸边的战船倾翻碎裂,被卷入海浪之中,冲着神灯翻滚呼啸而去。神灯之煞气顿时龟缩不前,赤色烛火亦随之急遽缩小。
燕鳍族人躲避不及,死伤一片,引发一阵骚乱动荡。
“退,退!退到神灯之后去!”
温愁予厉声下令。
城外翻江倒海动静太大,树下诸人听在耳中,不免忧心忡忡。
江枕流道:“不用担心外面。萧城主,你接着说。”
“对呀,你接着说,你到底收了几个侍妾呀,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的。”
阿狸追问着。
“也没几个,也就......几十个吧。温城主他说我花心薄幸,辜负了他妹妹的深情......呵呵!他还......还......”
温愁予还住下不肯走了,且趁着萧灵均出门,直接闯了后宅去,以不敬主妇的理由,把最妖娆狐媚的十几个侍妾直接杖毙。
他本来还打算再多打死几个,温小妹闻讯,忙出来拦住兄长,说她有孕在身,见不得这种血腥之事,才勉强劝得温愁予罢手。
萧灵均回来后,听到消息险些没昏过去,那可都是娇滴滴的藏啊,就这样被温愁予摧香斩横扫一片。
他撸起袖子就去找温愁予算账。
但看到温愁予负手伫立中庭,脸色狠厉斜睨自己,萧灵均却忽然像个膨胀无比的鱼鳔被戳破,一下子没了脾气。
温愁予见状,收敛乖戾之色,走上来诚恳道歉:“妹夫,对不起,不该不经你同意就杖毙你的侍妾。但是我一想到那边小妹还怀着身孕,你这边却一屋子软温香左拥右抱,就没有控制住自己。下次一定手下留情。”
“你还想有下次?!你以后休要再来......”萧灵均的咆哮戛然而止,硬生生把话收了回去,憋得脸色铁青。
不知为何,他看着温愁予的脸,竟然说不出不许他再踏足幻花城的话。
温愁予淡淡道:“怎么会没有下次。等外甥出生之时,我为舅父,是要来探望的。”
言罢带着人,头也不回呼啸而去。
他言外之意,有没有下次,你说了不算。
果然有下次,但是这一次,两人不但彻底翻脸,还就此埋下了祸根。
起因是幻花城这边不知谁存心不良,在温小妹临产之时,将那侍卫被自家兄长剥皮喂鹰之事告诉了她。温小妹惊怒之下,立时发起来,最后母子都没有救回来。
惊闻噩耗,温愁予再次杀上门,在灵堂里怒骂萧灵均,还打算带走温小妹的遗体。萧灵均才失去妻儿,也是一心的愁怨愤懑,自是不肯答应他,二人终于爆发了一次大冲突。
温愁予骂萧灵均人面兽心畜生不如,只管自己风流快活,不管温小妹的死活。
萧灵均也不再给他面子,直接撕破脸皮和他争吵,他说他倒是想管温小妹,可惜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着总不是买卖。
他又质问温愁予,说他其实早就知道温小妹并不喜欢自己,可还是极力促成两人的婚事,把温小妹嫁给了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温愁予言辞凿凿,说此举是为温小妹好,也是为萧灵均好。两人明明是天之合,偏偏萧灵均不知珍惜,才导致这场联姻凄惨收场。
“为你好”,真是可怕的字眼,偏生还常常出现在世间,造就多少痴男怨女。
萧灵均拍案,说他不需要温愁予为自己好,死去的温小妹貌似也不需要。还说温愁予不去张罗自己的婚事,就知道神叨叨操别人的心,是个变态的疯子。
这变态疯子的字眼彻底惹怒了温愁予,他果然疯了,直接冲上去和萧灵均动手。
但他远非萧灵均的对手,萧灵均虽然愤怒却理智尚存,也没打算怎么伤他,见灵堂被搞得一塌糊涂,就直接以灵压压制住温愁予,尔后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让他快些滚,以后永远不许再来。
“萧灵均,你且等着,你必须为你今日的所所为付出代价!”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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