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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上羽觉出他的意图，“你不要再打我，我就把你的手臂恢复原状。”
他微微低着头，静静看着江枕流，忽然笑了笑。
“你取了一头蜃龙的妖丹。那头蜃龙其实是幻花城的守城神兽。”
幻花城在哪儿，江枕流并不知道，也不曾听说过这座城池。
琴上羽似能知道他心中疑惑，接着道：“幻花城由海人族中的青鲽族世代长居，数百年前，也曾经是大族之一。不过后来为着一些事情，他们把自己的城池和族人一起隐藏了起来，依靠的就是这头蜃龙制造的幻境。如今蜃龙妖丹被取，幻花城恐是要重现于世。”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江枕流开口，只好接着主动找话。
“幻花城的城主名叫萧灵均，他和罗浮城主温愁予，之前是姻亲，后来闹翻了，双方结下了仇怨。”
江枕流立时就明白过来，也终于有了回应：“这我不管，我要这妖丹有用，只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好，那我也唯小师叔马首是瞻。”
“谁是你小师叔，我当不起。你真讨厌，不许乱叫。况且你不是应该在皇羲灵境么？”
琴上羽忽然抬起头，凝目望着远处，坐姿复又变得端正，慢吞吞道：“我派了些人过去，让他们近期不要回来，就留在那边。殷族长如今疲于奔命，该是没空过来，你放心吧。”
言外之意，你死心吧。
江枕流这一下把殷芍拖累得不轻，确实已经死心。他垂下眼皮，黯然无语。
“我小时候，你也讨厌我吗？”
琴上羽忽然问他，面无表情，语气郑重。
我那时候明明很乖很乖的。
江枕流转了转眼珠，看看他，“你小时候......你多大的时候？我见过你？”
琴上羽又笑了笑，神色无奈而失落：“见过的，小师叔。在明海那边，你见过我三次。可是你看你都不记得。”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被我师尊捡回去，跟着他回不破山的路上。路过沧溟洲的梁国时，恰好你在梁国国都外一处高台之上，底下围着许多人族，还有很多的盘鼓天灯贡品等物。你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从那处高台上看到我们后，你就飞了过来。”
循着他的话语，江枕流不由自主回忆着，似乎确有这件事儿。
沧溟洲的人族，每隔百年，就会举行一次大型祭祀活动，祭奠天地神灵，祈求风调雨顺。数位国君会亲上不破山，请来方外大神通修士主持这种祭奠。
彼时正大雨倾盆，但叶蓝田在两人身周下了结界，并未被雨淋到。
琴上羽被叶蓝田牵着手，看到那个红衣少年从祭台上往下飞，翩翩然像一只火红色的大鸟，瞬间就到了两人身前，一头扎进结界中来。
这少年生得真好看，对着叶蓝田笑的时候，一双凤眼弯成月牙儿，目光明澈清冽。
但琴上羽不知怎么地，心中有些畏惧他，迅速缩到了叶蓝田的鹤氅宽袖下面去。
“小六，这次怎么是你来做领祭人？我记得之前掌门师叔说让慕师弟来的。”
“本来也确实不是我，可师尊说我天天四处乱逛，不然就是憨吃憨睡，总也不干正事儿，逼着我提前出了师，说让我来试试。”
“结果消息传出来，也不知这些世人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说是让藏领祭会遭天谴。嘿嘿，我就不信这个邪，越不让我来，我偏要来。你看吧，我布下的万灯法阵，不过一天功夫就引来了春雷春雨，那些人才没屁放。”
“粗俗。不过小六儿，你不觉得这雨下得有点大吗？若是时日长了，或许会成涝灾，你是不是天灯放多了？”
“不过三万盏而已。我用我自己的私房钱，多点怕什么，免得他们看不起我。”
“私房钱多，也不能这么用。缓缓吧，还是缓缓吧。”
叶蓝田劝着他。
琴上羽听得好奇，从衣袖下露出脸来，仰着头怯怯看对方。
他那时太过瘦弱，脸巴掌一般小，就显得双眼特别大，乌黝黝的瞳仁里糅着暗金色，异于常人。等钻出来后，又有些后悔，怕自己这模样，给江枕流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江枕流果然有些讶异，不等琴上羽缩回去，就顺手兜住了他的下颌，啧啧称奇：“这孩子长得有点意思。三哥，这是你从尘世里寻来的小徒弟？你为何每次下山都要弄几个回来，你徒弟明明那么多。”
“并不是，他是......是楠岳道君的儿子，在外面流浪乞讨，我就给带了回来。他还这么小，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直讨饭吧。”
叶蓝田知道江枕流从前追求徐绛年无果，怕是存了点心结，但想他应该不会跟一个幼童计较。结果江枕流闻言却脸色一沉，立时缩回了手，又斜着眼看了琴上羽片刻，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琴上羽望着江枕流背影，眼泪裹着眼珠儿转来转去，强忍着没流下来，叶蓝田忙道：“别担心，你小师叔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他并不会怎么样你。”
琴上羽扁着嘴，没敢说话。
两人回到渊停峰不久，听说江枕流也回了云岫峰。
看琴上羽还是有些惶恐不安，叶蓝田趁着江枕流还没来得及下山去浪，又专程把他请到渊停峰来，耐心劝他：“这孩子挺乖的，从不闯祸。他们都不肯收他为徒，我就留了下来。事情已经过去这许久，你何必计较？”
“谁让师姐拒绝我！再说我又没有怎样他，就是想起来失恋的事情，心里难受，不行吗？”
江枕流不服气地辩驳。
叶蓝田好气又好笑：“依你这么说，你看上谁，谁就必须要嫁给你？”
“那又怎样，不然我嫁给她也行。”
他理直气壮地跟叶蓝田抱怨着，末了耳朵梢微微一动，望向西侧次间，见那里露出一角青布，心中顿时了然。
这小魔崽儿躲在里面偷听呢。
再说下去，三师兄必定又要谴责自己信口开河，伤害了他徒弟幼小脆弱的心灵。江枕流冷哼一声，起身道：“看你忙，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不顾叶蓝田的劝阻，扬长而去。
叶蓝田只好来安慰琴上羽：“别担心，你小师叔他记性不好，转头就会忘掉此事。”
顺便把你也忘掉，也就不会再难为你。
等到再长大些，琴上羽想起江枕流当初的抱怨，不禁怦然心动。他想自己其实可以子承母业，替娘亲娶了小师叔，特别特别想。
然而能见到小师叔的机会很少，下来仅有的两次交集，他也并没有胆量提起此事。
尔后琴上羽回了桑川魔域去，一段本就浅淡无比的缘分也就此了无痕迹。
“我记得那身大红色的衣服有黑色的镶边和腰封，还刺绣了花纹，像是俗世中人成亲时候穿的吉服。你穿上简直美极了，上界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胡说！什么成亲时候穿的吉服，那是祭祀用的祭服。没见过世面。”
江枕流听不下去，嗤之以鼻。
“哦，原来是祭服啊，多谢小师叔教诲。”
琴上羽觉出江枕流身躯僵硬，知道他不想呆在自己怀中，就把他放到身边。见他情绪尚且算是稳定，又顺手给他安上了手臂。
但他依旧紧紧扣着江枕流一只手，想来还是在提防他忽然发难。
其实江枕流并不打算再和他动手，一来无济于事，二来那妖兽蜃龙毕竟比他高几个等级，这种越级战极其耗费灵力。他和对方一场大战后，体内灵力又已所剩无几，不能再随便浪费。
“还有两次。”
“什么？”
“你之前说我见过你三次，另外两次是什么时候。”
“小师叔不要急，回头慢慢讲给你听。”
他唇角浮起一丝隐微的笑容，仿佛觉得很有趣。
一次都告诉你了，以后和你说什么呢？
江枕流斜眼看着琴上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心中暗暗回思着，想起来自己每次下狠手想弄死他而未能得逞的时候，琴上羽都会自动将之诠释为“动手动脚”。
自己的刺杀之举，在他眼里真的只是动手动脚？他怎么不说打情骂俏呢？
还有红色的祭服，他小时候可能不知道那是祭服，难道活了上千年以后，已经活成了个老魔头，竟然还分辨不清祭祀的祭服和成亲的吉服？
这厮话里话外明明在语调/戏自己。他表面上的纯良和谦卑，都是装出来的。
海上细雨冷风一阵阵袭来，江枕流清醒了些，将前尘往事一一梳理着，太多的疑点，让他又开始疑窦重重。
一个念头忽然浮上来，他想这魔崽儿，莫非失去了在那个空间中的记忆？
江枕流忍不住又看看他，琴上羽凝神望着前方，却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问道：“小师叔可是有话想问我？”
“有。什么是九品月亮兰？”
琴上羽眉峰一动，神色有些诧异：“你怎么会问起这个？桑川那边的银月族有栽植，不过我不曾见过。据说九品月亮兰无毒无味，只是花粉......有比较特殊的用途，但并不会伤人，反倒有些好处，所以很多人都对此物梦寐以求。银月族看得很紧，轻易不拿出来。”
“银月族的家族特征，是否生着一头银发？”
“对，小师叔见过他们？银月族的少主溟兮君，之前在沉香海截杀过我。他脾气暴躁没正性，你以后见了他，一定要躲开。不，还是不要见最好。”
“溟兮君为什么截杀你？你们有宿仇？”
“他总在背地里说我抢了他的什么机缘。但我之前一直跟着大长老，后来又移居至沉香海，他却一直在他家中。我和他并无太多交集，也不知道缘由，也不想去问他。”
他猜测是溟兮君嫉恨大长老将魔族的许多修炼资源给了自己的缘故。大长老平常确实有些偏心他，但此事另有原因且甚为机密，索性就让那溟兮君随便闹去吧。
“机缘？”
原来和自己双修，对魔族来说，竟然还是不可多得的机缘。
这些个狗/日的！江枕流恨恨地想。
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自天际传来，且蔓延范围愈来愈大。琴上羽道：“有人从前面路过，不少。”
顺手在天车上施展了个小法术，将天车和己方二人都隐匿起来。
江枕流问来问去，心中明白了大半，但需要再最终确认一下。他怕耽搁了以后不好再提起，索性单刀直入：“你是如何进阶渡劫期的？”
琴上羽默然。此事他并不太愿意提起，但师叔既然问了，却不能不答：“我想不起来。那阵子桑川魔域内斗激烈，当时我应该是被牵连，然后出了一点意外，之后等清醒过来，已经在大长老那里。他说我伤了很多人，我......”
他忽然放开江枕流的手。过了片刻后，似乎有些不甘心，复又去抓起来，与他十指交缠，紧紧扣在掌心中：“韩城主就是那时候跟了我。”
“缘分啊！”
江枕流由衷地感叹着，又道：“其实你不用什么都告诉我。”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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