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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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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枕流看着这糟心的情形,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殷芃真是殷芍大舅子家二堂姐的亲表弟,细算起来和殷芍并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死活由他去。但是这条黑漆漆的蛇和殷芍小时候的本体长得极其相似,且又同属一姓,怕是有些干系的。

他的叹气声很小,几近于无,但不知怎么地,竟然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琴上羽听到了。

琴上羽转首扫了一眼江枕流,看到一具青衣傀儡,五官俊美秀雅,神色呆滞漠然,双目大而无神,且缺了一条手臂。

原来是一头傀儡而已。

他慢慢转开眼珠,心中忽然觉得奇怪,他能确定适才那声极轻微的叹气声,就是从这个方向发出的。

难道是这个傀儡在叹气?可傀儡为什么会叹气?傀儡也会有悲欢喜怒?然而这方圆数十里皆在自己灵识掌控之中,哪怕一丝细微的响动,也不该被他忽略。

琴上羽转头盯着江枕流又看了一会儿。江枕流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并不敢直视他,想这厮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如今的他可远远不是琴上羽的对手,被对方这样盯着看,隐隐觉得不妙。他想再避远些,但又怕加深对方疑心,索性伫立不动,任琴上羽的目光在身躯上徘徊游走。

琴上羽眉峰微微一拧,眼神渐渐变得暗沉晦涩,乌幽幽如深海般莫测,正想把江枕流抓到眼前仔细看看,幸存的那些人族修士们却突然在此时齐齐发动了进攻。

为着他们看到琴上羽整治敌手的手段后,只能选择合力搏命一击,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强敌环伺,琴上羽随手把奄奄待毙的殷芃一扔,殷芃翻滚着飞了出去,倒恰好对着江枕流的方向。

此处地面遍布坚硬嶙峋的礁石,被捋掉鳞片的殷芃若是重重摔一下,然后或许还会被哪个不长眼的再狠狠踩一脚,这小蛇妖怕是性命堪忧。

江枕流忙闪身抢过去,接住了乌蛇。

那边已再次开战,几百人的法器一起出手,发力围攻一个人,风声呼啸灵力激荡,场面壮观又排场。

但江枕流看着这些自不量力的人,只能在心中深表同情。

从适才的战况来推断,琴上羽的修为或许已经趋近大乘境界。这如果是在明海玄门之中,就该远离尘嚣避世修炼,为飞升上界做准备。

可是魔族们的行事却往往出人意料,琴上羽还在这世间四处游荡为非歹,甚至丢几根白骨珊瑚也要万里迢迢来追讨,看着威风霸气,其实是不够矜持,是自贬身价。

而这些各执法器围殴他的人,最高修为不过才元婴期,别说几百个,纵然几千个,也经不起他正经一击。

江枕流提着殷芃闪身避开些,捧起小蛇打量了一番,又伸指弹了下他软绵绵耷拉着的脑袋,问道:“你是真死了,还是在装死?”

殷芃闭着眼瘫在他手里,想说我这样子像是装死吗?

然而他只剩了一口气,不但说不出话,连吐一下信子都艰难。

他之前就被兄长警告过,说不许自己偷着来沉香海,说的这里地府一般可怕。他总是不信,被胡大家一撺掇,就偷了兄长两条灵虺蛇,觉得双蛇在手天下我有。至此亲身经历一番,才知道这位魔尊下手有多狠,谈笑间剥鳞捋骨,俄而又弃若敝履,比皇羲灵境中其他的妖修要狠得多。

殷芃心中恨得要死,把琴上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番,又顺便把勾引哄骗他到沉香海的胡大家之父母高堂也问候了一番。

江枕流笑道:“我觉得你可能和殷芍那老蛇妖有些干系,你乖乖的不要动,我试试把骨头给你先捋回去。鳞片没了可以再设法,但骨架散了却不能耽搁。”

他只剩了单臂,漂浮在空中也无处借力,干脆用嘴叼住殷芃七寸牢牢固定住,右手从头到尾又正着捋了一回。

殷芃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瞬间昏死过去。

江枕流动用残余不多的灵力,来回捋了几次,才勉强把他的骨节重新规整好,觉得无碍后,就顺手挂在自己颈项中。

他再抬头看那边,不出所料,众修士下场凄惨,横七竖八死伤一片;海皇负手身后,端然而立一枝独秀。

被几次三番各种残忍碾压,侥幸留得性命之人已知逃不走也战不赢,胆小怕死的开始跪地求饶,更有许多人纷纷指向胡大家:“是他,是他请我们来助阵的。纵然有人拿了尊上的白骨珊瑚,也必定在他那里!”

胡大家怒道:“你们这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说好的同甘苦共患难呢?”

他忽然后脊骨一寒,原来琴上羽侧过头遥遥看着他,尔后伸出一只手:“拿来。”

胡大家吓得微微有些哆嗦,坚持道:“如此珍稀之物,在下怎敢染指?”

他天生喜爱制傀儡,执念越老越深,老财迷一般守护着心爱之物。这白骨珊瑚珍稀无比,过了他的手,怎么都不舍得再拿出来。

但是琴上羽可不好打发,他一边应付着,一边暗自不停召唤江枕流,让他过来帮忙打架。

江枕流的魂魄缩在傀儡中,主人召唤傀儡的法咒丝丝缕缕绕着他身躯,各种切割抽打钻心蚀骨,如被千刀万剐一般。

他依旧坚持不受召唤,不肯过去。

胡大家急得脸色扭曲,想这傀儡若是再不听使唤,也只能交出去保一条性命。

琴上羽看似不动声色,但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听胡大家一口否认,竟然不再逼问,只是随手一弹,指尖一点晶莹水滴激射而出,待飞到胡大家近前时,忽然涨大数倍将他迅速包裹进去。

胡大家投诚的话并没有机会出口,只在透明的水空间中挣扎不已,渐渐身躯开始模糊,四肢五官一点点融化,最后缩成一团,彻底消失不见。那颗水空间却随着胡大家身躯消失,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待琴上羽收手之时,坠落消融在沉香海中。

主人陨落,傀儡顿时失去操控变成了死物,在空中急速下坠,纷纷摔在地下,或躺或坐或站,形态各异。

江枕流适才为了给殷芃正骨,灵力已消耗殆尽,为死物之一,趁机也跟着落下地来。

他本想将落脚之处离自己那条断臂近一些,然没有灵力支撑,就不容易控制身法,虽然尽力往那边靠拢,最后却四肢绵软摔坐在一块礁石之侧,依旧和那条断臂隔着七八丈外。

这里离海岸颇近,耳边皆是惊涛拍岸轰鸣之声。江枕流正思谋着怎么把断臂拿回来,忽然看到断臂不远处有个白胖泽昆男,看年纪也不大,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轻声呻/吟着。

这是幸存逃脱的一个低阶修士,不过筑基初期修为。因为实在不起眼,连正在清理余孽的银翼卫士都忽略了他。

小胖子轻哼了几声,忽然想起还身处危境之中,连忙咬唇噤声,又悄悄抬头左右看看,缩了缩脖子。

江枕流勉强冲着小胖子招招手,问道:“胖子,你还能动吗?能动就把你身边那一截手臂捡过来给我。”

那小白胖子吓得一哆嗦,满脸惶恐之色看过来,只见一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斜靠岩石之前,衣衫略有些不整,右手撑在石上,左臂缺失,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软绵绵的乌蛇。

这乌蛇不就是被海皇陛下捋坏了的那头蛇妖本体吗?小胖子呆了呆,又看看江枕流。

他身处的门派并不入流,位于修行界底层,小胖子是底层中的底层,见到这般才貌双全的人物,压根儿就看不出是一具傀儡,只觉得这个前辈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只可惜面无表情,瞧着不够慈祥和蔼。

江枕流斜睨他,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他虽然已经利用这傀儡战斗了半天,神魂已经和傀儡躯壳完美融为一体,但脸部表情还不能达到自由控制,因此有些生硬。

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对着小胖子微笑道:“在看什么?快捡过来,有你的好处。”

这笑容也僵硬得很,然在小胖子眼中,却如鲜花绽放雨露生春。他忙捡起裹着青灰色破烂衣袖的断臂,乐颠颠凑近奉上,结巴道:“前辈可是要这个么?”

江枕流点点头,接过断臂咔嚓安上,手法十分利落。

尔后他按着胡大家所传授法诀将腕环中的上百颗鹤鸣悉数收入身躯内,运转灵力觉得无碍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斜着眼看看小胖子,问道:“你出自何门何派?为何来参战?”

小胖子犹豫着,嗫嚅不答。

突然间,他觉得后颈一紧,江枕流手掌虚虚扣在他颈后,强大的灵力笼罩下来,压制得他动弹不得:“说。”

小胖子脸色惨白,再不敢隐瞒:“前辈饶命,我我我......是山那边闻仙门下的外门弟子。”

“闻仙门?没听说过。”

小胖子道:“确实......小门小派,名不见经传。其实我才入门不久,门主带我们过来,说是帮前辈朋友掠个阵,来了才知道,这位胡大家前辈偷挖了对方的白骨珊瑚,惹上了绝音城的守城修士,因此追杀他们来此地。不成想竟能碰上海皇陛下。”

他悄悄看一眼海上的琴上羽,一脸激动夹杂着惶恐:“这可是沉香海的海皇啊,晚辈有生之年得窥真人,死而无憾!”

“一个魔头,居然让你死而无憾,没出息。不许再提他。”

江枕流不屑冷哼,有些听不下去。

小胖子:“那......那好吧,不过还是稍微提一提吧。晚辈只是那样说说而已,其实做不到死而无憾,还是想活着的。只是听说这位魔尊杀人如麻,我们的门主适才已经死在魔尊手下。晚辈这点微末修为,怕是难逃噩运,那个......前辈可能带我离开这里?”

他既然这么老实,江枕流也就略略放松了戒备之心,见这胖子说话有趣,圆脸又生得可爱,上去顺手捏了一把,笑道:“不能。”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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