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几近昏暗，城中村热热闹闹，窗外依稀可以闻见烧烤摊熟悉的香味，外来打工者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躯回到这里，点上两瓶啤酒，就着烧烤吃完今日的晚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依稀听见孩童的叫嚷，除此之外，别无他响。
正因为如此，路筠说完那句话之后的沉默，才显得那么的漫长。
路进面无表情，不知道自己家养出来的这个破孩子思路又跑偏到了哪，只是毫无起伏的重复了一遍：“……共享女儿？”
“对啊，现在是共享经济时代，爸爸你知道共享单车吧，就是那个小黄车呀，咱家门口你之前见过的，你用过一次就知道，特方便，特环保。”
路筠十分真诚，她觉得自己能想出“共享女儿”这个词真是十分的有才华，“共享女儿有点像共享单车，我和你们亲女儿呢，我们俩可以两边当女儿，你们想哪个就见哪个，换着来，一三五我当你们女儿，二四六呢，你们就可以见亲女儿……”
“星期日呢？”
路筠沉思了一会儿：“嗯……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觉得吧，这个周日可以为奖励日，哪家父母表现得好，我们两个孩子就去哪家，激励两家父母……”她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的路进敲了头，她头一缩，惊恐抱头，“唉哟你干嘛！你干嘛！妈你看他！”
乔心拉他：“你打她干嘛。”
“破孩子要上天！”
路进气咻咻，“还共享女儿，还奖励日，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表现长期落后的就要下岗啊——你少来给我瞎贫！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路筠一脸警惕：“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提下岗这回事……”眼见路进坐下了，她又撩拨一句，“我说爸，你这也太……这还没正式开始竞争呢，怎么净想着比不过要下岗的事了，你是觉得自己妥妥表现不好啊。”
路进一梗，他面无表情，转头去看乔心：“我们还是把孩子换掉吧。”
路筠笑嘻嘻，她知道这是玩笑话，长在路家这样的家庭很难没有安全感，虽然总是和老父亲斗嘴，可是亲情和关爱总是体现在小小的细节中。小时候她也曾经钻过牛角尖，觉得爸爸是不是不爱她，但是慢慢的，她就在妈妈的“前辈性点拨”下发现了，爸爸不是不爱她，而是——他就是个这个破性格，往往越是对待亲近的人，越是不知道如何表现。他的表情大多是做做样子，纸老虎一样唬唬人罢了。
她和妈妈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原谅他，体贴他，顺着他……
“你换啊。”
她“体贴”的说。
路进瞪她。
她嬉皮笑脸，还要扮鬼脸。
路进猛地站起来：“我鞭子呢？！我鞭子呢？”
回应他的是路筠肆无忌惮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你电视剧是不是看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明明只有搓衣——”她卡住了。
乔心一手拽着路进，一边冲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
“……”
“……”
父女俩乖乖坐回原位，像是幼儿园排排坐的小学生，手放在前面，背挺的笔直。
做爸爸的哼一声：“你刚刚说的什么共享什么，别胡扯了，尽胡闹。”
“我明明是紧跟时代的步伐。”
做女儿的不认输，就是声音小的很。
“就你这小短腿，也能跟上时代步伐？别步子太大扯着……咳咳，闪着腰吧。”
做爸爸的开嘲讽。
做女儿的不乐意：“您别以己度人了。”
“……”做爸爸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略一琢磨，哪哪都不对劲，“你——”
乔心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小学级别的斗嘴：“筠筠说的也有点意思，不过，协商总得是要我们大人来的，小孩子不要下掺和，好好学你的习——上次你考了第几名来着？”
路筠脸一下子苦了起来：“……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个话题聊不得？”
“上次是我失误，我就英语没考好！没有什么代表性的！”
路筠努力争辩。
“上上次你语文发挥失常，上上上次你被数学拉了后退，”路进在一旁凉凉补刀，“你有哪次可以稳定发挥的吗？”
路筠想冲他做鬼脸，到底没敢：“……其实总是有一门失误，也算是一种稳定吧。”
路进眉头抽抽：“你这成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跟打地鼠似的，打了这头探出那头，补习班都没法报。”
“报什么补习班，说好的快乐高中呢爸。”
“考不上大学我看你快乐不快乐。”
“你真没劲。”
路筠冲他做鬼脸，“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踩着拖鞋往卧室走，“哐”的关上房门。
路进嗤笑一声，懒洋洋的撇那房门一眼，路抗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他的膝盖，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卧下，“喵”了一声。路进挠挠它的下巴，半眯着眼睛不做声。
乔心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她平时早对丈夫和女儿十几年如一日的斗嘴场景司空见惯，今天不知道怎么，却突然想起来很早以前，路筠刚刚学会说话那会儿，两人第一次斗嘴的场景，于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怎么？”
路进问。
“想起来筠筠学会说的第一句话。”
她答。
路进也想起来了，他漫不经心的说：“哦，我记得，她第一句学会说的是‘爸爸’。”
乔心诧异看他一眼，惊异于丈夫的厚脸皮：“……你是不是记少了个字？”
“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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