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虽然心里隐隐有预料,但完全没想到医院会如此人满为患。还没到门口,就能望见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不停有救护车返回,就连急诊室都围满了人,发热门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没办法,宴清只能往回找了个偏僻角落停车。她抱着江宁扶着江女士就往医院跑去。眼前的光景仿佛和昨天是两个世界,明明白天还普通又忙碌,结果一睁眼发现天似乎都变了,门口挤满了人,声音嘈杂不堪,她甚至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江宁烧得人都迷糊了,江女士情况也不太好,头晕没力气,只能靠宴清搀扶着慢慢走过去。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病倒了,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情况更严重。宴清心里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却被告知现在医院人手不够,他们需要排队等待。
到处都是人声哄哄,吵得她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可能是心理用,宴清总感觉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夏天回老家,隔壁邻居院子里拴着一头老牛,牛窝里堆放的杂乱稻草高温发酵出来的那种又甜又腥夹杂着腐朽气息的味道。她甚至还记得那头老牛无力甩动的尾巴和皮肤上驱赶不走的蚊蝇,嗡嗡,嗡嗡,尖利的口器扎进粗糙充满褶沟的皮肤,像是针穿透老旧的粗布……
“清清,清清?”
呼唤由远而近,宴清一个激灵,嘈杂的声音瞬息而至,整个世界重归真实。
她看到江女士充满担忧的眼睛,强忍住太阳穴跳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抱紧江宁,有些艰难地说道,“……妈,给爸爸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说宁宁病了,需要医生,很急。”
……
二十分钟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下去。
宴清坐在陪护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昏睡的江宁。
“给,喝点水。”
江女士递过来冒着热气的纸杯,宴清应了一声接下,却只握着没动。
江女士见状叹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她旁边,摸了摸宴清的脖子,“宁宁暂时没事。倒是你,都没睡几个小时,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
宴清快速回道。
她没说谎。除了隐隐有些头痛,鼻尖那股味道挥之不去外,她确实非常精神,精神得有点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宁宁发烧刺激了她,宴清只觉得浑身的血仿佛都在燃烧一样,抖擞到有点痛苦的地步。
这种异样的亢奋显然不太正常,但她来不及细想。
不久前主治医师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做了个检查,宁宁高烧39.2c,整个人都烧晕了过去。这病来势汹汹又毫无预兆,小孩子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中间甚至一度休克过去,把江女士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好在抢救及时,现在终于稍微平定下去,找了一个二人病房安置进来,开始今夜漫长的输液治疗。
门关着,但还是能感觉到外面乱一团,不停传来呼喊和哭声,听得人心慌慌。
宴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变故打得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好在宁宁病情没有继续恶化,江女士的问题也不大,医生开了点药,鉴于医院目前这个状况,委婉建议她回家静养更好。
原本江女士想要留下来,但每个人只有一个陪护床位,现在床位极其紧张,也不可能再占用房里另外一个床位。眼见宁宁情况暂时稳定,宴清马上喊了一辆滴滴,把江女士先送回家休息。
“有问题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
江女士走前百般叮嘱,“照顾好你妹妹……你也别太辛苦了,我们家你是顶梁柱,你要好好的,听到了吗?”
“知道了。”
宴清勉强笑了笑,目送江女士坐上车,刚准备转身上楼,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绞腹伴随着饥饿感,她忍不住躬身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只感觉整个胃都在抽搐,疼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慢慢缓了过来。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饥饿……宴清直起腰深深吸口气,她望了望身后灯火通明的医院,一抽一抽的腹部发出了剧烈警告。她在原地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在附近买点宵夜塞塞肚子。江女士说得对,家里她是顶梁柱,她不能再生病了。
凌晨三点,医院附近川流不息,由远而近的鸣笛声中似乎藏着一种奇异而不详的征兆。
宴清以最快速度在附近小吃店里买了几个大肉包回来。这一片都是早餐铺子,营业得很早,有的甚至通宵开业,时而能见穿着病服的人来这里买夜宵早点。街道离医院不远,大概就不到五百米,但由于老街狭窄不允许车辆通行,所以附近还算清静。
从人声鼎沸中好不容易脱离出来获得片刻安宁,宴清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店主把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她,她还是没忍住拆开包装袋就塞了满满一口。鲜肉的香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三个包子下肚终于安抚了些许饥饿感。但饿,还是饿。她没忍住又买了三个,正准备拿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如针刺一样钻进耳膜,把昏昏欲睡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个事儿?”
店主不明所以,邻近几个都面面相觑,显然不知情。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提议,“……去看看呗?万一出事了呢?”
反正声音离这里也不远,大家壮壮胆,接二连三地朝声源地走去。
宴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9月15日03:42。
店主也看热闹去了,临走还不忘丢给她包装袋让她自己弄。宴清无语地叹了口气,又拿出一个包子咬着,边囫囵吞枣边系好塑料袋——
“妈呀杀人啦!”
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宴清一抬头,就看见刚刚还走在最前面的店主一脸惊慌地往这边狂跑,边跑边喊:“快报警!报警!杀人了杀人了!”
宴清愣了一下,连嘴里的包子都忘记嚼了。
等反应过来,店主已经风一般从她身边跑了过去,连自己的铺子都管不了了,看方向很明显就是朝医院喊人去了。
宴清看了看附近,立刻转身就走,边走边迅速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而且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冒昧冲动。更何况医院还躺着情况不明的妹妹,绝不能出意外,再来店主已经去找医生了,她报警求助才是最好的选择——
“嘟嘟嘟嘟嘟——”
然而那边传来的忙音和占线提醒却让宴清当场愣住。
她拿下手机看了看,拨打的就是报警电话没错。她又尝试了一次,仍然得到了一模一样的回答——
……可是占线?这怎么可能??
虽然川州只是一个小城,但设施一应齐全,治安状况良好,从来没听说过有公共电话占线的情况,除非……除非……
宴清听着那边传来的语音提醒,一想到那种可能,忽然感觉全身发冷。
——近期不要出门。
——沉默的回应。
——妞妞突然发狂。
——全身麻痒。上吐下泻。头晕胸闷。
……有什么东西,变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像线圈一样在头上扎紧。
宴清拔腿就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无形的怪物在追赶她,那种凉意从脚后跟沿着皮肤慢慢爬了上来,心悸如蛛网般绽开无数道裂痕,驱使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想要把那种莫名的恐惧甩在身后——
“你干什么?!”
耳边炸响一句怒吼,宴清一个激灵,这才看清她撞到了一个人,力气之大险些把对面撞飞了出去。还好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还差点带倒了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宴清连忙道歉,定睛一看,才发现撞的是一位值班护士,还拿着记录表和一支笔。
还不等对方发火,宴清就连忙说明了原因,“故里路那边好像发生了命案,我报警电话打不通,想先过来找医生过去看看情况——”
一听是正事,对方也不多计较了,虽然面露疲色,但还是尽职尽责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你看到什么情况没有?”
“我在买早餐没亲眼看到,只听到有人在喊杀人了,但是那家狗不理包子的店主看到了,时间大概是——”宴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刚说出时间点,就忽然愣住。
对方见她说不出更多情况,也没再管,赶忙转身去通知医生去了。只留下宴清一个人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出现在的时间,9月13日03:45.
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她取包子和店主出去看热闹是同一个时间,03:42。而距离大喊杀人啦和打完报警电话前后差不多两分钟,也就是说她是03:44左右开始从包子店往医院跑,路程五百米左右,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跑完了全程。
宴清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传来有节奏的搏动,响亮而富有澎湃的生命力,一下又一下,平缓而有力。
60秒;500米;甚至没有多喘一口气。
宴清清楚自己的体质是个什么水平,不爱运动,喜欢熬夜,肌肉含量均值以下,一米六七的身高46kg,在江女士口中属于被风一吹就跑的类型,年级运动会都是坐在角落里写发言稿的资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上个三楼都要喘,绝不可能在一分钟跑完五百米全程脸不红心不跳,比世界纪录保持者都快。
……难道是刚才看花了?
宴清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脑中思绪纷繁混乱,只觉得那根血管突突跳得更厉害了。她烦躁地一口塞下剩余两个包子,决定不再多想,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再说。
回到病房宁宁依然在昏睡,虽然烧还没完全退下去,但至少状况稳定。宴清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隔壁床也是新进来的女病人,看上去要好一些,至少还清醒着能说话。陪床的大概是男朋友,期间一直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同是病友,大家心心相惜不免多聊了几句。据说女生是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发烧,持续低烧不退,吃药也不见好。男生身体素质明显更好,看上去并无异常,一直忙前忙后跑手续送药,奔波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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