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停不下来。
可她的行动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情感和理智似乎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各自独立在运转。
诺伦在巨树的树干上寻找着接入口,她能感觉到一半的她在崩溃地哭泣,另一半却在冷静地处理现状,她明明抽噎着连吸气都觉得困难,可脑中却在分析网路的走向,排除接入口不可能出现的方位,然后机械地用双手掰开树皮,寻找不知在哪里的节点。
手疼到麻木,眼睛也刺痛无比,然而她终于在一块树皮下,看到了不正常的断层。
“找到了……”诺伦低声自语着,将麻木的手指挤进线路断层狭小的裂缝里,指尖的触感告诉她,这里面是空的。
这一定就是核心曾经在的位置!
诺伦试了试掰开线路板,发现它比树皮坚硬得多,她这个不好借力的姿势想像之前掰树皮一样掰开它是不可能的。明白这点后她立刻抽出手来,埋头在虚拟屏幕中寻找可能突破这层防御的办法。
起源之树的结构非常复杂,它的最内层储存着这个数据世界的源代码,也就是诺伦手中那仿佛微缩景观一样的球体,包裹在源代码外面的则是无比庞大复杂的程序矩阵,它囊括了诺伦能想象的所有功能,导入源代码,复制增殖优化之后再导出向数据空间,为源代码提供严密的防御,维护数码兽的生命轮回秩序……
越是分析起源之树的构成,诺伦就越是觉得心中发冷,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在短时间内破解起源之树的系统,更何况从中找出隐蔽起来功的强大防御体系攻破。
明明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诺伦恨恨地一拳锤到虚拟屏幕上,可她的拳头却从屏幕中间穿过,什么都没有碰到。她愣住,继而颓废地塌下肩膀。
无能为力……就算是走到了这里,她最终却还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身后传来的依然是激烈的战斗声,爆炸声,金属震动的嗡鸣声,震耳欲聋。
诺伦抹了一把眼睛,把残留的泪水擦掉,她身后还有人在为她而战,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
深吸了口气,诺伦再一次开始研究起源之树的防御,然而随着分析深入,她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逻辑问题,那就是,如果起源之树的防御系统如此密不透风,那么多路战龙兽是怎么从光明兽的眼皮下,让防御系统只受到了极其轻微的损伤就把核心带走的?
她没有小看多路战龙兽的能力,只是它取走核心的过程不免太过轻松了,毕竟当时光明兽就在近旁,它不可能有余力和防御系统纠缠。
这样一想,那结果似乎就很明显了。
“贝露丹蒂,是你对不对?是你把核心交给的多路兽对不对?!”
“是我。”
一个声音轻轻地回答了她,诺伦猛地转身,看到奈站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只是她看起来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周身泛着柔光,金发璀璨耀眼,青蓝的眼仿佛晴空清透,她此时的模样绝对能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叫一声女神。
“我斩断了起源之树的树根,让它的功能停止,并召唤多路战龙兽前来取走这世界的核心。”
果然……
“那我应该怎么才能把它放回去?”
诺伦急急地问道,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她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然而她没有想到,这答案不是她所猜测的任何一种。
“放回去很容易,可是,根被斩断的树,如何还能成活?”
贝露丹蒂说道,冲着枯死的巨树伸出手去,巨树的树干裂开一个可容人通过的裂口,露出里面断裂的无数线路,以及一个球形的空洞。
那就是可以安置核心的地方!
诺伦惊喜了一瞬,突然又想起贝露丹蒂的话,她看着黯淡无光的线路,低声问道:“它不能成活是什么意思?”
“它已经失去了将核心数据导出的能力,这一部分程序,不是现在的你所能修复的。”
女神的话语仿佛审判之锤,重重地砸在诺伦身上,她不甘心地咬住嘴唇,却不得不承认,面对起源之树内部的程序矩阵,她毫无办法。
“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
“你们还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诺伦冲着贝露丹蒂大喊,眼眶通红,神情激烈,是绝望,是愤怒,可她没有再流下一滴眼泪。那么多的牺牲才让她站到了这里,可贝露丹蒂现在却对她说,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你这算是什么神?!”
贝露丹蒂没有出声,她静静地看着诺伦,少女的身体摇摇欲坠,可眼睛依然倔强地盯着她,仿佛不得到一个答复不罢休。
最后,她开口道:“诗寇蒂的眼中倒映着未来,她总能看到美好的希望,她会为了一切可能拼尽全力,只要她所见的未来能够变为现实。乌露德,她所能记忆的只有过去,时光铭刻的历史,是她能给予诗寇蒂实现希望最大的帮助。
“而我贝露丹蒂,执掌现世秩序,维护这世间动态的平衡,协调诗寇蒂与乌露德之间的矛盾,我会断绝诗寇蒂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会让乌露德的知识能够适用于现在和未来。”
现在的女神缓缓走进,托起诺伦的脸庞,神情悲哀又怜悯地看着她,轻声说:“想要拯救,就要牺牲,不止是让你来到这里的数码兽的牺牲,还有你的牺牲。而你脑中的知识,会告诉你现在应该怎么做。”
在诺伦的眼前,贝露丹蒂变成了光,她闭起眼睛,最后的女神将刻印烙印在了她身上。
诗寇蒂的刻印,是种壳也是树根,乌露德的刻印是树冠,而贝露丹蒂的刻印,是树干,却也像眼睛。三位女神的刻印融合在一起,仿佛就是此时此刻,起源之树的模样。
诺伦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身后的巨树。
她知道要怎么救活它,可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去做。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却没有那个胆量去做这最后一步。
三女神赋予她的力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要成为“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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