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相商,我怎能不去更何况,汪家以后还要在松州城立足,自然不能拂了会长的面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茶商协会名下的雅舍。知棋,知琴扶着汪听雪下了马车,另一辆马车上陪行的几位掌柜也跟在身后,一行人进了院子。
雅舍是茶商协会附庸风雅合资盖的会所,平日除了洽谈生意,偶尔也会充协会内部饮酒乐的场所。
汪听雪是第一次来,特意提前了将近一个时辰。原以为自己应该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一路走过长廊,掩在竹影深处的大厅里赫然传来阵阵谈笑声。
“贤侄女,怎么今日竟是你一人前来”苏会长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汪听雪,略略听过她的解释后,就笑着招手请她上前。
“快来,这位尹少爷,可将是我们的大主顾啊”
背对着汪听雪安坐上席的俊挺男人此时恰好转身,天光云影透过窗檐影影绰绰的照亮他深邃的轮廓。
男人身量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幽暗浓郁的双眸定定看向徐徐向他走来的婀娜少女,薄唇微勾,“这位是”他疑惑的看向苏会长。
苏会长捻须一笑,“这位是我们松州城大茶商汪记的东家汪听雪小姐。尹少爷要采购的六安瓜片,正是她们汪家的最好。”
容承衍便多了几分热切,“原来是汪小姐,久仰久仰。”
汪听雪回身施礼,“不知尹少爷是”
容承衍挑了挑眉,“在下尹肃,是”
“这位尹少爷啊,那可是蜀州城的大盐商。专跑茶马古道,这次来我们松州采购春茶,需求量大,价格也划算。所以你世叔我便想召集大家,一起谈一笔大生意。”
坐在一旁的苏会长生怕汪听雪不知道尹肃的重要性,激动的炫耀着自己为茶商协会拉来一位大客户。
容承衍久居人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断,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晦暗。
陪坐一旁的杨文康后背一凉,连忙打断滔滔不绝的苏会长,把话头转移到自己身上“还请苏会长赐教,这松州城的大茶商都有哪几位。”
苏会长又连忙起身向杨文康细细介绍起来,容承衍眉间一松,又直直看向低头喝茶的汪听雪,“汪小姐可能向我讲讲这汪记茶庄里,除了六安瓜片,可还有什么别的品种”
第55章君夺臣妻
汪听雪放下手中茶盏,“这就要看,尹公子的茶是卖给谁了”
她纤浓羽睫轻扇,仿若蝶翼震颤,分明应是个养在深闺的娇人儿,此时却目光灼灼,神采奕奕的说起了生意经。
汪听雪莹润指尖沾了些清茶,在花梨木八仙桌上画了个大圆。“公子可知,我朝饮茶消费群体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这一部分,是京城中的世家贵胄,这些人定然是看不上我这小小汪记的。”
少女意有所指的瞥了容承衍一眼,斜飞的眼波似笑非笑,让垂眸饮茶的肃王心头一动,忍不住追上她的余光,细细打量着眼前姣花照水的丽人,暗自失笑,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相见,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滤了滤青花瓷盏里的茶沫,容承衍若无其事的问道:“那剩下两部分呢”
“这剩下两部分又可分为大众饮茶与高端饮茶,普通民众居家生活日常饮用的冻顶乌龙,正山小种甚至普洱,祁红我们汪记都能供应。剩下的,便是那些文人雅客,他们追求“趣从静领”,这品茗是诗理入禅的雅事,茶叶自然也要有所不同。”
容承衍本是随口和汪听雪聊上几句,却没想到她寥寥几句倒是将小小的一个饮茶说得头头是道,一时来了兴趣,放下茶盏饶有趣味的听了起来。
“尹公子可知,在我们文风兴盛的江南,文人墨客行事讲究一个“雅”。正所谓,茗赏者上也,谭赏者次也,酒赏者下也。相比赏花饮酒,品茶已经是一种闲适雅致的参禅之道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参禅之茶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同,因此,我们汪记也有特意为他们供应的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
容承衍挑眉,“这碧涧明月茶,小江茱萸茶的价格”
“这两种茶可是我们从上古茶经里反复琢磨推出的复古茶,比如说这个碧涧明月茶,需要采月色下山涧深处的第一缕茶经过多种工艺精心制成,数量稀少外形紧秀。每年只限量供应给当年文社最负盛名的才子,自然价格不菲。”
“更何况,文人雅士谈钱岂不俗气了,饮用我们碧涧明月茶的才子,可是各个赞不绝口。”
容承衍哑然,小小一个茶叶都利用上人性的虚荣,生意岂会不好做,看着巧笑倩兮的少女,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素来冰冷的双眸中此时暗藏的丝丝暖意。
“我们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生意,比不得尹公子,走茶马古道的,那可是做的大生意。怪不得有底气来我们松州采买春茶了。”
容承衍微微顿了顿身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汪听雪,有些心惊这小女子的敏锐。他原本打算赶回乌州巩固封地再徐徐图之。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细细看了汪家的背景,却被一条暗报引起了注意。
松州城的茶叶,除了销于江南本地,剩下的份额每年都被淮城人买走。而淮城,正是孙彭泽的老家。更重要的是,淮城本身并不是饮茶蔚然成风的城市,这么大数量的茶叶,去了哪
他莫名觉得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因此决定假扮成蜀州商人来探一探底,却没有想到汪听雪会委婉提醒他。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少女,“汪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汪听雪拢了拢宽大的袖口,羽睫低垂,仿佛衣裙上精致的鸟衔花草纹格外引人注目,“我不过这松州城平凡无奇的一个小小商人,哪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过淮城商人行事向来霸道,公子背井离乡,还是应当小心才是。”
纤纤手轻抚裙衽,灼目的红宝石步摇低垂耳际,容承衍定定看着她垂首时露出的那一段凝脂般的雪色柔颈,无端想起年幼时广陵宫那破旧的宫墙里探出的六月雪。
那时他和母亲被太监祝敏藏在深宫,为了躲开孙皇后无所不至的眼线,他每天只有破晓的一个时辰可以从广陵宫的侧殿里出来看看。小小的天空,单调枯燥的生活。他尚且不懂祝敏和母亲的提心吊胆,仍存有稚童的天性与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孙皇后久不能生子,对后宫的压制掌控越发严格,他渐渐连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都没有了。然而无人打理的广陵宫,竟渐渐长出了一株六月雪,也许是随风飘来的种子,让它在这寂寞宫墙生根。
当它开花那日,雪花满枝恰如满天星,雅洁可爱。他偷偷踮起脚捧了一朵,那洁白柔嫩的小小花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昏暗宫殿里,母亲细骨伶仃的手臂从泛黄的襦裙里探了出来,接过他递出的六月雪,总是郁郁寡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软的浅笑,那是他五岁那年最美好的回忆。
可惜,那也是他与母亲一同渡过的最后一个夏天,当他终于可以走出逼仄破旧的广陵宫时,绝没有想到,皇长子的身份,竟然要用母亲和祝敏两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来交换铺就。
他也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广陵宫。
容承衍闭了闭眼,强行掩去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只有藏在袖底的手攥紧时熟悉的刺痛让他清醒。
他素来很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暴露伤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更何况,他孑然一身,早已没有亲者。
但到底没有忍住,容承衍听见自己一字一顿的干涩声音,“汪小姐可曾见过六月雪。”
他很快就后悔问汪听雪这个问题,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他无端回忆起太多不该记起的往事,在不应该情绪波动的时候暴露了内心的软弱。
“是我冒昧了,”
“我见过。”
汪听雪抬眸看向容承衍,嫣红唇边漾起一朵小小笑涡,“我娘在世时,很喜欢六月雪。她总说,我们江南女子,出嫁前就应该住绣楼,她年幼时,住的绣楼下就种满了六月雪。”
“六月雪最是好种,随手洒在阴凉处,下过几次春雨就能枝叶蔓蔓。”
汪听雪看着半掩窗外繁花碧树的庭院,眼中满是悠远的怀念,“而且六月雪最是通人性,我幼时跌倒肿痛了,我娘就采六月雪的枝叶煎水为我熏洗,用上几次就药到病除。”
“许多人一听我名听雪,都以为我爹娘喜好严冬霜雪,却不知是因为我娘怀念幼时,六月雪簇满绣楼时的绮丽,所以才为我名为听雪。”
她转眸看向容承衍,清澈双眸流光溢彩,仿佛其中有星辰点缀。“尹公子可知六月雪的寓意”
容承衍怔怔看着她梨花含笑般动人风姿,一时语塞,竟只能默然摇头。
“是无尽的守护。”
“就像我娘,即使她已经离开我,却化天上星辰,始终默默守护着我。”
捂着怦怦响的心口,容承衍一时觉得万般情绪在心头泅开,她的轻言细语,仿佛掷入他心湖的碎石,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道,这失控的感觉让容承衍觉得危险,他屏息不再多言,仿佛这样就能阻挡汪听雪身上悠远的淡香对自己的攀附萦绕。
恰好苏会长向杨文康介绍完了松州城的几位大茶商。这位身宽体胖的圆滑商人似乎知道两人中容承衍才是真正拍板做主的那一个,很快撇下杨文康又凑到容承衍面前献起了殷勤。
容承衍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就势起身,余下的时间再没有看向汪听雪一眼。
汪听雪仿佛也觉得两人有些交浅言深,也特意同容承衍拉开了距离,热闹纷呈的茶商大会,看着苏会长百般推崇的向诸位茶商介绍岳峙渊渟的容承衍,却只是安坐在角落低头饮茶。
“主人,这个容承衍分明已经涨到了五朵花,可是他怎么反倒对主人更加冷漠了”
看着趴在桌上的九乌,汪听雪眉间闪过一丝笑意,因为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肃王殿下,让他变得软弱的感情,他下意识的,一定会选择摒弃和远离。
这个男人的心防,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方才是借着共同的童年回忆才触动到了他的一丝心弦。但他很快就更深的封闭住了自己,不再给任何人接近的理由。
想到这,汪听雪唇边的笑意就越发深了,可惜,这个心思酷烈深沉的肃王一定不知道,潮水越是压抑,就会越发汹涌,只待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将人冲垮,让人再无反抗之力。
京城,首善之地
满身尘土的穆元握着手里的马缰,看着一如记忆中那样高大巍峨的城门,听着耳边熟悉的乡音。心中竟然陡然生起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情。没有人知道,这个发丝凌乱满身狼狈的高大男子就是已经死去两年的镇国公世子。
穆元无端有些害怕,他恐惧着当他走进城门后,听到的是老父已逝的消息,而父亲死前都不知道不孝子仍在人世。
看着身前陆陆续续进城的队伍,他握了握腰间汪听雪为他系上的佩,仿佛从中汲取了几分力量,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第56章君夺臣妻
守城门的小卒接过穆元的路引,上下扫了扫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见是从松州来的,随口问道:“来京城有何事”
穆元梭巡着熟悉的内城门,沉声回道:“进京探亲。”
小卒便将路引扔还给他,开始问下一个。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户籍管理便不如开国时严格,即使是京城,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行商。
看着繁华的街市,感受着人烟阜盛的喧闹,穆元不由加快了步子,往镇国公府所在的东三坊走去。
门庭巍峨的兽头府门大门紧闭,抚了抚门前盘踞的两只石狮子,穆元整了整衣袖,上前敲击兽面衔环。
小厮开了门,刚想说今日公府不见客,就被熟悉的声音吓得倒仰,“孤星,父亲可还好”
小厮孤星揉了揉眼,结结巴巴的回道:“世世子”
穆元径直进了门,大步向正院走去。孤星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世子可是世子回来了”
推开荣恩院的大门,就见身穿家常银鼠皮裘袄的父亲正安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依旧坚毅,却头发斑白,满面风霜。
“父亲。”
他快步走进屋中,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镇国公穆昊一下子站了起来,顾不得被他衣袖带翻的茶盏,细细端详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儿子,终于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握住穆元的手不肯松开。
“父亲,身体可还无恙,我听说”
穆昊将儿子拉了起来,“那日,我是故意从马上摔下来的。”
他看着掬起热帕子擦脸的儿子,无奈长叹,“陛下命我为他开箭,那是把我架在火上烤。逐鹿素来是帝王象征,我一个臣子,怎么能先于皇上射箭。”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自污做老迈之态,从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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