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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票,有九成是假的”
原来如此听到方应物三条鞭辟入里的分析,村民听得明明白白,个个都有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之感。
是的,父母大老爷怎么可能这个时候遣人下乡催逼去年的欠税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的没道理能当大老爷的人,不会是傻子
老话说的真是不错,秀才不出屋,便知天下事,应物小相公胸中见识不知比他们这些种地的高到哪里去了。
被村民围住的谭公道方才还毫无惧意,觉得都是懦弱可欺的土鸡瓦犬。现在被方应物目光如炬般戳穿了底牌,他心里却惧怕起来了。
这等人物,一旦张牙舞爪的虎皮被揭了下来,就什么都不是了。几个帮役也惶惶然,忍不住缩了缩,更紧凑的站在一起,仿佛这样更有安全感。
眼见人群围得有些紧,谭公道担心起来,顾不得驳斥方应物,凶神恶煞的对村民斥道:“官府公差在此办事,谁敢阻挠你们围上前来,想围攻官差当乱民么”
谭公道话音未落,方应物前后呼应的高叫道:“区区衙门贱役,没有牌票算什么公差,尔等只能算是冒充官府敲诈下乡村民的匪类而已,按律例只怕打死了也没甚干系”
哦村民恍然。轻飘飘几句话,将谭公道树立起的官府威严打消得一干二净。
谭公道却被方应物激得暴跳如雷,遥指方应物道:“我先打死了你”
只不过被人群隔开,冲过不去。他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知道今天想发笔小财肯定没戏了,这个气氛下久留无益,还是先走人为妙。
想至此,谭公道便色厉内荏的喝道:“刁民闪开我要先回县里,尔等不得阻拦官府公差”
听到这些丧门星差役要走人,上花溪村村民感到今天事情可算摆平了,暗中都松了口气,就要挪开并闪出条路送瘟神。
方应物见状,连忙指挥道:“乡亲们不要动这些人是犯法罪人,我们不如拿下了送到县里送官治罪”
此时方应物威信空前的高,别人听到后,又停住了动静,继续围着几名差役。
二叔爷觉得秋哥儿做事太绝,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他们没有得逞,不如就此放过去罢。”
方应物心里叹口气,农民阶级果然只能是被领导阶级。当然后面还有一句话,胜利果实从来都是被领导阶级篡取的,他的胜利果实还没到手呢,怎么能就此放过
方应物笑了几声,答道:“二叔爷可曾知晓,他们这些走狗恶犬这次到我上花溪村,是因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本村没有强势的大人物,民风又是淳朴,看着软弱易欺,所以他们才敢选了本村勒逼敲诈。
今天出了这事,我们村占了理时仍忍气吞声,那以后什么变化也不会有,还会遇到这类事情故而必须要闹出点厉害,让县里人都瞧瞧,知道我们村也是好斗难缠的,今后便不敢轻易来滋事”
小相公的话比二叔爷有道理,又说到心坎里去了在场的多是年轻气盛的青壮村民,个个点头,暗中称是。
谭公道要发威,三番五次都被方应物轻描淡写破坏掉,心里已经气炸了,方应物这简直是要往死里修理他们。当场拿出了最高的嗓门,厉声呵斥道:“聚众哄闹,围殴公差,尔等想当乱民贼党么还不速速散去”
这话也很有威胁力,上花溪村的村民又动摇了。这几个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抓了他们后万一被认定为乱民怎么办
谭公道暗暗得意,没有牌票这张皮,但他还有衙门的皮牌票是假的,但他的正编衙役身份总不是假的,衙役名分卑贱,但也是官府的爪牙就算敲诈不成,全身而退也就是了。
村民出现松动时,忽然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仿佛又从遥远的天边冒出来了,钻进了谭公道的耳朵里。
“国朝官府有个惯例,若是出了民乱,往往只捉拿首犯严惩,余者招抚为主,息事宁人为上。
今天这里,我方应物就是首犯到了官府我也全部认下、一力承担所以你们怕什么你们还有什么顾忌难道官府不需要你们种地纳粮么”
一时间群情哗然,方小相公的话顿时解开了村民心中的最后一道枷锁,民众的反抗精神和暴力因子全部被释放出来了。
“小贼子不说话会死么死后活该你要下拔舌地狱”谭公道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
下一个瞬间,威风凛凛的谭公道不知被谁在背后踹了一脚,跌跌撞撞立足不稳,旋即又被人一棍子打翻在地上。滚了几滚,青色衙役服沾满了四月的泥土,帽子早就落地,被人踩的没有形状了。
谭公道懵头懵脑几乎昏迷,周围的欢呼声却如此清晰和刺耳。民心不古,人心崩坏,他可是代表官府的差役啊,怎能这样被对待
不知挨了几拳几脚,披头散发的某公差被捆住推到方应物面前时,他知道今天彻底栽了。
手持牌票敲诈的事情,他不止做过一次,只要找准目标,简直是无往不利。这次之前也打听过,上花溪村就是个普通山村,村里没有厉害大人物,也没有达官显贵家族,是很好的下手目标。
但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毫不起眼的山村中,他们居然灰头土脸的团灭了事情闹成这样,引起了村民动乱,如此被押送到县里相当于人赃俱获,只怕也要不妙
对面这个少年明明就是个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儿,却简直是专为克制他存在的。多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谭公道心里憋屈的要死,不过戾气仍未消除,睚呲欲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意欲何为”
方应物微微一笑,淡淡道:“无他,借你的人头一用”
听了这句话,谭公道寒毛直竖,连他也听不懂方应物话里什么含义了,高深莫测的很。
其实方应物只是觉得这么说很酷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他心里默默想道,在下衷心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有机会将事情闹大,并借此扬名我怎么有机会去面见高高在上的县尊大老爷,并寻找晋身之基
不然困居在小山村,下一步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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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势在必行
这次县衙共来了六人到上花溪村,带了几根牛皮绳,但却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只怕是他们几个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为了不耽误农时,方应物让大多数人都散了,只留下十来个青年村民使用。两人看守一个,足够将这些为非歹的衙役败类押送到县里去了。
二叔爷方知礼有些忐忑不安,将方应物叫到一边去,又问道:“你说那张牌票确实九成是假的么还有一成可能是真的”
“二叔爷放心,十成十是假的”方应物信心十足道:“方才时间紧迫,有些话没有来得及说完,故而只说到九成。其实我试探过的,自然有十成把握。”
原来刚才方应物对着谭公道声称,要去向县尊递父亲留下的禀帖并求见,其实是一个诈术。他父亲不是未卜先知的半仙,和知县又不熟,怎么可能会留下禀帖给方应物使用
如果谭公道等人确实是奉了知县命令持牌票下乡催讨欠税,那么听到方应物要去拜见知县,应该是无动于衷的。因为并不害怕执法对象能见到知县,正所谓“公事公办问心无愧”。
但实际上,谭公道听说方应物有门路去见知县时,却借机当场发起来,这其实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所以经过那次试探,方应物心里有了肯定性的判断,牌票必然是谭公道背着知县偷偷办的。
二叔爷还不放心,又担心的说:“俗语云官官相护,就算我们再有理,那衙门里的人互相袒护起来,只怕我们要反受其害。”
方应物笑道:“二叔爷多虑了,应该不至于。这谭公道需要靠歪门邪道办一张假牌票,说明他并不是县尊的心腹之人,至少与县尊的关系很一般,否则弄一张真的又有何难
衙役虽然可以狐假虎威,但仍属于贱籍,律法条文上比我们低了几个等次。那谭公道只算是个违法犯事被捉了现行的贱役,又不是不便轻易处置的缙绅名流,县尊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和必要袒护。
而且据谭公道所说,县尊大老爷想要修葺学宫、增建备荒仓,这说明县尊至少是在意名声的,不会公然做出偏袒一个无足轻重贱役却冤屈整村良民的事情。”
二叔爷这般老派人物对去衙门具有本能的畏惧感,与衙门之间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但见方应物说得头头是道,便也不加阻拦,放手让年轻人去闯荡了。
其实就算二叔爷横加阻拦,方应物也不会听他的,机会难得,势在必行。不然他那有什么机会去见知县,何况也没有这个资格;顺便可以为自己扬扬名,“十五岁少年智破假公差”是个不错的故事。
想到这里,方应物再次可惜自己已经十五岁,若能年轻个五岁,变成“十岁神童智破假公差”,那就真有发达机会了。
因为大明的风气十分欣赏和崇拜神童的,提挈神童是一种通行的明规则,不会招来任何非议。要是成了十岁神童,再抄袭几首后世名诗词,远近闻名后就有极大可能性被破格录入县学,成为秀才生员。
闲话不提,却说准备妥当后,方应物带领队伍出了村口,却发现又有一行三四人朝着村子而来。
走得近了,方应物只觉对面来人中有个眼熟的,从记忆中检索了一下,赫然认出此人正是花溪两岸最富、邻村的王德王大户
却见这王大户三十二三岁数,面貌虽寻常,但保养得当,东坡帽、缎子衫的穿戴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两群人在路上遇到,方应物为小辈和欠了三十两的债务代理,主动见礼并招呼道:“见过王家伯父”
王德不经意望向方应物身后,当即愕然愣住,甚至没有对方应物的行礼做出任何表示。他很不理解,向来在乡村里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谭公差怎么成了丧家之犬,一副蓬头垢面衰败模样,狼狈不堪的被村民捆着押送
方应物对王大户突然发起呆有点奇怪,忽然听到背后谭公道叫了起来:“王员外救我”
方应物猛然转身,狐疑的在王德与谭公道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不过什么也没有说,等着他人先开口。
王德回过神来,咳嗽两声掩饰了自己尴尬。他看得出,眼前这一行人似乎以方应物这个少年为首,心里更纳闷了,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边想边对方应物道:“不知发生了何事,贤侄可否卖我一个面子,把谭差役放了”
方应物不动声色的问道:“伯父与此人很熟识”
王德答道:“我在官府应了粮长之役,与谭差役有过往来。”
粮长与里长、老人等类似,本质上都是官府设在乡村中的差役。全县划分为若干片区,每个片区设一粮长,专门负责征收、运送本片区内的税粮,而官府一般情况下就不会再另派人具体负责了。
这个制度起自于太祖,一般由本地大户富户充任,在淳安县花溪这个片区内,粮长自然就是王德王大户了。
方应物听到粮长两个字,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研究材料,最后汇总为他自己归纳的一句话粮长这个职业,既可以有良心,也可以没良心。
有良心就自己吃点亏,比如自掏腰包补亏空,少收几成损耗;没良心就让别人吃亏,比如用大斗收取税粮,多加几成损耗。
方应物又问道:“王家伯父到我村来,有何贵干”若王大户敢说是巧合,那也太羞辱智商了。
“听说谭差役到了,也算老相识,所以特意来看看状况。”
王德想了想,这才如此答道,不然怎么回答也不容易令人信服,还不如说几句真话。
据刚才观察,方应物猜测王大户可能知道谭公道来上花溪村的事情。方应物又扫了几眼王德身边的人,有位手里还提着算盘,看样子是账房先生。
带着账房先生来看状况对此他便隐隐有所猜测,八成是想趁火打劫,借着谭公道来村里逼欠税的机会,低价收购几亩地或者放几笔债务罢
方应物还有加更恶意的揣测王大户和谭公道也有可能是事先串通好了。一个假借官府名义催缴欠税,逼人卖田;一个却趁机吃入,兼并一些田地。
这不是没有可能性,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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