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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市市喜欢小町红。
准确地来说，是喜欢那个用细红笔沾着溶在水中的小町红，给她上妆的那个人。
或许一开始也并不是喜欢，只是觉着那份两个人的岁月静好感觉不错。
那个人就像一块不会被风雨侵蚀的坚固礁石，她可以不必漂浮在水中假装自己已经死去，随波逐流；而是选择当一条搁了浅的船，和礁石亘古地长久注视着，直到这片海洋干涸。
最主要的，是那样被专心地注视着，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的感觉太棒、太令人无法放手了。
稚嫩的五官逐渐凸显出了男性的锐利与坚毅，他习惯于抿着唇一言不发，而她则是将所有孤单日子里的沉寂化了滔滔不绝，顺便好奇地一个劲地盯着他紧蹙的眉头，偶尔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抚平。
不管开头是如何的情感，最终，是她痴迷于他。
“……市市。”
“嗯？”
市市伸出染着鲜红色豆蔻的葱白食指，缓慢地从他的额头沿着挺直的鼻梁下滑，抵在他的嘴唇上的时候，被他捉住了，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啊，你醒了。”
“……怎么可能不醒啊？”
扉间蹙着眉，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忍者，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她的小动；何况她的目光比高悬的烈日还要炽热专注三分，根本没有办法忽略，是以，他只好睁开了眼睛。
“午睡，”扉间下意识地板起了脸，“别胡闹。”
“哼，”
别人可能会怕本来就一本正经的扉间严厉起来的模样，但是市市显然不会怕，她轻哼了一声，“你才是，别老是皱眉呢。本来就像个老头一样沉着一张脸的，皱眉小心老得更快。”
扉间抿了抿唇，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了，不过市市却精确地发现了他隐藏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人整天私下里绝对又在想吧，“市市很好骗”什么的。其实这个人才是啦！会因为一些小事突然紧张起来，还以为他僵着一张死人脸她就看不出来
“喂，扉间，”她不怀好意地调侃道，“你说要是等个几十年之后，我们并肩走在大街上，会不会有人突然说‘扉间老爷子，我喜欢你的孙女，请把她交给我吧’？”
扉间：“……”
扉间没有回答，但是他的一只手却牢牢地按在了市市的腰上不让她动，一张脸已经快板成棺材了。
……真是奇怪。市市想。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这个人捧着话本朗读描摹她美貌的那些话，可是从来不会害羞的；结婚之前，这个人还有胆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对她说“我爱你”——虽然这是她听过的唯一一句；反倒是结婚之后，尤其是有了宁宁之后，就是撬开这个人的嘴，他也连“你真美”都不肯说了。
而且她本来是抱着一次性干脆利落无后顾之忧地干掉扉间这个念头，才跟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结果稀里糊涂地就这样和他过了那么多年，而且这个人的嘴一点也不甜，想想她也真是太亏了！
门外的蝉叫的欢畅，和天气的炎热程度成正比，就连素日里最精神的植株上的叶子都蔫哒了下来。
市市挪动了一下身体的位置，五指张开，撑在了扉间的胸膛上，支起了她的上半身，海藻一般蜷曲浓密的头发有几缕从她身后垂落到了扉间的脸上。
“热……”
市市皱眉，想要离开扉间，“这几天是怎么了……居然连余都感觉热了……扉间，放开余，余要去水里。”
“不行。”
扉间强硬地拽了一下市市，于是她不得不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不许走。”
“余才不管你呢！”
市市有些恼了，她尝试着挣脱这个怀抱，避如蛇蝎的态度仿佛刚才用炙热目光盯着扉间的人不是她一样，“你好热！……居然还黏过来了！？——扉间你还要脸吗！余要闹了！要闹了哦！？”
“……别走。”
扉间拿怀里凉丝丝的天然大冰袋没办法，只好用嘴唇贴了贴她的额头，“……我帮你上妆。”
扉间不喜欢市市跑到大街上，平日里老是用各种借口方法拘束着她，要了市市命的是还真的能起效，让她不得不待在了家里。这么说的意思，也就是答应今天正大光明地放她出去玩了。
所以这一句比什么都好使，市市立马消停了下来。
“……哼。这么热的天气余可不敢出去。要是世界上同时出现两个火力全开的太阳，看到的人会融化掉的。”
这个的确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的人虽是这么说着，但是碧蓝的眼眸还是期待得闪闪发光着。
扉间帮市市上妆。重点永远是在她的嘴唇上。
他习惯性地紧抿着唇，拿着细红笔迟迟不动，蹙眉深思的模样，仿佛面对的不是佳人的红唇，而是百十个满怀杀意的忍者。
——怎么了？
市市眨了眨眼睫，透亮的瞳子传递着疑惑。
“……”
扉间沉默了半晌，只是凝视着她；而一向没有什么耐心还任性的市市居然也没有发出不耐的催促，或是直接推开他。
这时，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空气滞静，氛围安好，任凭窗外的阳光多么毒辣，蝉鸣多么聒噪，都休想打扰。
最终，扉间还是放下了细红笔。他仍旧紧紧地注视着她，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人，无名指却蘸了蘸微微荡漾的艳色。这般为她取红。
——红点指。
心跳不知怎么的，慢了一拍，市市茫然地控制不住，飞快地震颤了一下秾密的眼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被置换成了被烈日毫无阻挡地直直灼晒着的大海。
海浪平凡地翻滚着，海鸟平凡地盘旋着；海风平凡地呼啸着。
慢了一拍的心跳，不平凡地无止境地拉长。
这是心悸的感觉。
一年四季总是凉凉的身体上渗出了汗，模糊了妆容，市市只听见了急促而狼狈的呼吸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不断敲击着她的耳膜。
“……”
心脏几乎要停滞跳动，她紧攥着自己胸口的布料，用瞳仁收缩成一条直线的双眼，缓慢地、缓慢地、缓慢地——
向下看去。
海面之下，有一具泡得浮肿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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