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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又怎么了？”
夜连城拾起桌上的蔷薇色膏脂，轻点在了指尖，往她朱唇上拭去。口中喃喃：“懒起也不愿梳妆。”
她把玩着衣襟上垂下的金丝串雪珠坠子，索然道：“妾身本就顶着一张丑脸，梳不梳妆又有何异同。”
他的手一顿，凝在空中，沉沉的声音有些歉意，“本王会找人为你医好的。”
安玖歌只是随口一说，并无责怪他的意思。这件事本就有奸人从中作梗，若非如此，她这道伤疤早就好了。
她见他墨蓝色的眸子微微一动，忙不迭轻言相劝：“王爷不必在意，有刘海相遮，看不出什么的。”
“可是满皇城的人都知……”他不再说下去，转身坐于围炕上的黄色万福闪缎坐褥上。
她回眸望来，漾开梨涡似的浅笑，有些打趣儿地道：“王爷您在乎他们所言？”
他不容置疑地应答道：“当然不。”
安玖歌步履沉稳，款款走向他，安静地坐于他身旁，缓缓开口，“那不就行了。既然王爷和妾身都不在乎，那么也就不必执着于此了。”
他正色的面庞忽然浮现一道谑色，“也是，反正烛火一熄，本王也看不见你的容颜。”
她冷声叹气，怎么和他三句两句就会不正经起来。
芳若凝眸望着她，想起方才王妃与她的闲话嘴角似扬未扬，显然是在憋笑。直到对上了安玖歌那双幽深的银墨色眸子，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知何时，脸上又有一阵烧灼感从耳后蔓延开来，她横了一眼芳若，厉色唤她下去。却又不小心对上了夜连城深不可测的目光。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但还未开口，即被安玖歌一双白皙小手捂上，“你别说了。”
他知道她是在不好意思了。
一抹诡秘的笑滑上眼角，直视着她。她垂下眸子，他也不敛半分神色。
只觉一阵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掌心，她的心跳得好快，她自己听得见，就快跳到嗓子眼了。
倏地一只大手轻轻拨开了她，“本王要被你闷死了。”
举目却见他冷眼一瞥，那张冰山脸又变了回来。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滚在箍着金边的盏缘上，琉璃茶盏里的茶水不温不热，仔细看方能瞧见微微上浮的白气。
这倒是像极了他不温不火的性子。
他徐徐开口：“王妃你猜姑姑是谁的人？蕊姬又是谁的人？”
她那日宴会之上倒是也猜度过长公主，不过因着她是皇帝长姐的身份，她终是没有多想。可夜连城这么问，难道？
当日是她挑拨的让王公贵族之女献艺，后又是夜卿墨怂恿的长姐安如意。知道安如意恨透自己的不仅只有太子，若是诸皇子的眼线庞杂，恐怕这事也不难知道。
她八王妃出丑，牵连的是夜连城。而此番下来，皇帝也会对安如意不待见，如此，太子那边，也是不讨好的。
这么说来，四王爷的嫌疑最大了？
她眸光慎慎，低低念出了口：“是四王爷？”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眉眼却难掩嘉许意。果然没有看错她，她的心智远在那些寻常闺阁女子之上，她能想到她们想不到的，也能做到她们永远做不到的。
她理智、豁达，还有着和他一样的难得的沉静。
他略略正了正衣衫，“本王的衣裳王妃做得如何了？还有……王妃的小衣服？”
图纸是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没开始仔细打版。她凝神想去，倒是确有些时日了，这都已半个月过去，连个半成品都没有。
夜连城拿起小几上的绣绷，仔细端详着，不觉称赞，“王妃的女工如此精细，将这朵朵花儿绣得惟妙惟肖的，不知是跟哪位师傅学的，本王去把她请来，也教教府里的制衣匠们。”
他们这儿连江南也没听说过，更别说苏绣了，她颔首微微笑道：“没有师傅，只是妾身自己想这样绣。”
他颇有兴致地望着她，话锋突然一转，“不如王妃开一间制衣坊，就署在本王名下，全权交给王妃打理，每月给你例钱可好？”
他见她并不说话，继续道：“亏了就算本王的，例钱本王照常给你。”
“不好。”
安玖歌幽幽地只道二字，全然不把他的提议放在眼里。
他剑眉微蹙，凝视着她忽闪的银墨色眸子，这个女子恐是这世上他唯一琢磨不透的女人。
他厉声：“为何？”
她柳叶般的细长眉眼，凝了一缕静和的笑意，巧声道：“妾身才不要拿王爷的例钱。”
“你不要例钱？”
她点了点头，睫毛轻颤，“妾身确实不要例钱。”继续道：“妾身要分红。王爷借妾身五万两银子，王爷自己再投五万，赚了我们一人一半，亏了么……”
她盈盈一笑，语调坚定：“不会亏的，若是亏了，全记妾身头上。”
他手中端着的琉璃茶盏轻轻落于黄杨木小几，唇际欲笑未笑：“你是小算盘精吗？”
他倒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要为自己挣一分产业，还打算亲自经营，包赚不赔的。果然安玖歌不同于常人，他有时真想把她脑袋剖开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和颜道：“怎么样？同意吗？你投钱，我出力，我们互利双赢，保证一年之间把本钱翻两翻。”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做生意的，更没见过女人做生意做成的。
夜连城执起她的绣绷，仔细瞧着，悠然道：“你若是赔了，打算用什么还？五万两对你可不是小数目。”
拿……加上之前他脑子一抽，芳若一股脑儿买下整个布庄的钱，她确实还不起。
“一辈子！”
他一惊，微微失神，这个傻丫头是要用她一辈子来还吗？
她看着他动容的目光，察觉到自己又印红了脸颊。
“一辈子……一辈子总能还清的。”
夜连城的冷眸逡巡在她身上，看得她背后一阵寒意。
“无趣。”
话音刚落，人已行至门口，悄然离去。
外头下起了冻雨，青石板的石缝里嵌入了丝丝绵绵的水汽，卷着泥土气息，蒸蒸而上。
灵枭在回廊尽头打着伞候他，“王爷您当真放心把十万两银子交予王妃？”
“她要做那让她去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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