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光未亮。
苏锦沉浸在冗长的梦境里,此时是卯时三刻,相当于北京时间四点半。按照苏锦的作息,在一个小时时候,他会准时醒来,开始一天的晨练。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一样——玄通面无表情地猛地推开房门,迈步走到苏锦床前。往些时日,玄通总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行,起床时,苏锦已经做好了午饭。
今日,一切却来了个颠倒,换玄通亲自来喊徒弟起床。
太懒了。
玄通皱眉盯着床上酣睡的人。大约是正做着噩梦,苏锦闭着眼紧蹙眉头,翻了个身,陷入新的一轮梦境中。
玄通冷哼一声,伸手猛地掀开懒鬼的被子。
素月峰正值初秋,加上嘉木繁荫,早晚会感觉到丝丝凉意渗透进骨头缝。苏锦的体质到底还是不能和这些修真人士比较,不一会儿便察觉到冷,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被子。
天境宗的修士们竞争激烈,不少修士为了快人一步,选择牺牲睡眠,改作打坐。也只有苏锦这样心思不在修炼上的人能够安安稳稳日日好眠,有心思折腾别的东西。
比如,苏锦自己缝制了一套所谓的睡衣,这睡衣是在素月峰找到的沉积的流水缎做成,被苏锦改了改,每晚穿上身上,犹如徜徉在温泉中。
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走形,这不,只是一个翻身而已,睡衣的上摆便卷了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腹。
小腹平坦,没有一丝赘肉,在黑暗中仿佛莹莹闪着光芒,陷入美梦中的苏锦嘟囔着什么,清秀的面庞带着两分少年气。
玄通的目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蓦地向上,落在苏锦的脸庞上。看着眼前人沉静的睡颜,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拿出为师的威风,将人从床上提溜起来,怒吼:“几点了还在睡睡睡——”
回声萦绕素月峰三圈而不绝。
有病吧。
起床气十足的苏锦愤怒地摔了毛巾,胸口起伏,气冲冲地出门。往日他练剑那块山石今日易了主,玄通手持湛蓝,一板一眼地做着基础练习。
光是一个“挑”字诀,他就分毫不差地做了数百次,每个动作都如同教科书一般流畅完美,像一个被设定好制式的机器人。
苏锦的起床气慢慢平复,理智回笼,意识到了不对劲——好像哪里都不对!撇去一个酒鬼突然不再睡懒觉不说,这穿衣打扮怎么回事?
皱巴巴的道袍换成了崭新的一件,显然,这道袍有些来头,流水一般的料子,罩着一层轻纱,让人莫名明白什么叫做“低调的华贵”。发型也换了,平日随意披散的头发用白玉冠束起,非但不奇怪,还让人移不开眼。
电视剧里的古装男子算什么?能有便宜师父百分之一的气质吗?苏锦在心中暗想。
苏锦之前一心想着怎么完成任务,加上玄通不修边幅,完全别的念头,可这一瞬间,他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你傻站着干什么?”玄通挥完一千次剑,好不容易摁灭心中那点莫名其妙闪烁的不自在,见苏锦还在傻站着,当即皱眉道。
得。
这一下,多少绮思都没得剩。
苏锦像一只习惯放养生活,又突然被拉来训练的羊,整个早上都很痛苦。在痛苦地做基本功训练时,他不由得出神,心想,玄通的改变说明了什么呢?
昨晚上他在问完最后一句话时,并没有得到玄通的反馈。现在看来,对方早晨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用实际的行动给他答案?
苏锦这一大早起起落落的心脏总算缓缓平静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对于医生来说,还有什么比病人愿意主动克服困境更令人开心?
“你笑什么笑?练剑也能跑神?”不远处,玄通不满地训斥道。
苏锦:“……”
一整个早上,苏锦被训斥得狗血淋头,但奇怪的是,他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玄通这一回,是真心认同了他的这个弟子,想要将衣钵传授给他。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能够得到金丹修士的传承,无疑是做梦都会笑醒的美事。可这美事落在苏锦身上,只会让他叫苦不迭。
老天,他又不是真的来修道的!
而且,按照玄通的说法,他算是比较有潜力的一类。但这潜力,在比起玄通这种真正的剑道天才来说,又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偏偏玄通对他要求很高,如果不是吃惯了苏锦的手艺,对方甚至想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修炼!
□□|练了一个早晨,苏锦彻底累成狗,躲在一旁休息。玄通还在练习,比起苏锦的三心二意,他更加专注、一丝不苟,像一台不知道累的机器。
成功都是有道理的。
除了的天赋之外,还要更专注、更投入、更全力以赴。
另一旁,玄通皱着眉,站在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素月峰作为天境宗的主峰之一,高度可想而知。抬眼望去,只觉得云遮雾绕,地面上的一切犹如蚂蚁。
玄通握着湛蓝的手紧了紧。
湛蓝仿佛能够体会主人的紧张,轻轻地翁鸣一声,苏锦的断剑原本立在一旁看热闹,此刻也来到玄通身边。
玄通深呼吸,将湛蓝扔向空中,继而一跃而起,双脚踩在湛蓝变大变宽的剑身上。宝剑载着主人,“嗡”地一声,欢欣愉悦地冲向天空。
空气中只剩下残留的剑意,苏锦的心脏经历平静到狂跳又到恢复的全过程,满脑子飞舞着各式各样的弹幕:
卧槽这是要干什么?
飞、飞起来了?
他的任务是不是要完成了?
然而,沉寂的系统依旧沉寂,苏锦想到一种可能,心中蓦地一沉,转头忙吩咐断剑道:“我们跟上!”
按说御剑是筑基期弟子的专利,筑基期能够以自身剑气撑起防护罩,保护躯体不受强风的损害,到苏锦这里情况有些特殊,断剑自带保护罩,免去他修为不够的限制。
顺着玄通离开的方向而去,不多时,苏锦发现了坐在瀑布岩石边盘腿而坐的人。
玄通沉默地仰头看着水流撞击石块激起的浪花,水花溅落在他的脸上,他浑然不觉。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浓密的深沉笼罩,安静得可怕。
苏锦停在不远处。
他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上前打扰。
哪知道他的动静根本瞒不过玄通,对方侧头看他:“又偷懒?”
苏锦:“……”
玄通撑着剑站起来,一瞬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收起,打算继续自己的实验——他总要渡过这道坎。
苏锦想了想,说:“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办法?”
一炷香后,苏锦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多事!
风声烈烈,万物飞快地倒退,苏锦被玄通搂在怀里,在这空中急速飞驰,周围的一切随着速度和高度溶解,只剩下鼻息的草木香,以及飞快跳动的心脏。
要死。
苏锦暗骂一声。玄通或许是个好师父,但苏锦从头到尾没把自己当成徒弟。他清楚自己的性向,也明白玄通这一类的,是他的天菜。
看够了黑暗,心向光明。玄通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火焰,发出的光与热,吸引着像苏锦这样的人靠拢。
何况……玄通帅气啊。
不是主流的奶油小生的雌雄莫辩,玄通的颓废、气概、挥剑时的模样,统统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人性慕强,玄通站在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金字塔尖上。
要不,在离开之前打一炮?
苏锦已经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了!
“……在空中发呆,会死。你到底在想什么?”在苏锦心中小剧场不断的当头,玄通御剑飞驰了几千米,这一次,他的脑海中依旧翻腾着尸山血海,但怀里源源不断涌来的温度一次次唤醒他。
晕眩感随着幻境的退却而消退,飞行不再变得那么可怕,可玄通却像在火上炙烤一样,浑身充斥着别扭的不自在,更奇怪的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
早上,也是这样。
强行御剑回到素月峰,玄通佯装生气地发了一通脾气,转头回了房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锦难得没有发现玄通的异样,理智回笼,冷静地自我反省:他怎么能想着将人掰弯呢?
掰弯直男,多造孽!
唾弃自己一番,苏锦转头进了厨房,打算弄点吃的压压惊。哪知道菜刚出锅,便听到熟悉的吱吱声。
猴兄!
苏锦眼睛一亮,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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