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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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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森林位于虚境南部,因一年九成以上时间都在极夜而得名。

出人意表的是,在这样条件恶劣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常年定居——说是人其实不太准确,他们之前确实是人,现在多半不是。

在灵联网最大的论坛“虚实之境”上,有个板块叫“虚境地理杂志”,里面有许多不寻常之地的信息,还搞了个怪异区域排行榜,永夜森林就榜上有名。

明漪君与三日月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一路南行十三日,方才抵达永夜森林外围的永夜镇。永夜镇是去永夜森林的落脚点,这里时序与别处并无不同。原是数年前有个镇长,说要发展什么旅游业,蹭一蹭永夜森林大名的热度,改名永夜镇。不知当时如何,时至今日,此地热闹繁华,周边地区难以企及。

既是观光的好所在,镇上客栈的空房数量便有限得很。明漪君与三日月一连找过几家,都是满房。找了半日,赶巧碰上一个取消预约的,虽然只有一间房,但也足够明漪君与三日月歇息了。

店伙计一边将两人往上引一边道:“两位客官,咱们这永夜镇可不比旁处,客栈都得提前十天半个月预定。两位啊,下次出行前最好都上网查查,可别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了。”

明漪君与三日月俱是保持微笑不应声,直到进入房间。

时值炎夏,明漪君把封月琴放在一旁,盘腿坐在凉席上。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三日月:“你先休息吧,三日月。”

三日月见状,也不推辞,只道:“一会便好。”

明漪君点头便闭上眼,打坐调息,放出神识探查永夜森林的状况。

永夜森林与永夜镇隔了一条不宽的河,越过河之后,无论是时序还是气候,都有非常明显的变化。修真界的异常景候明漪君见得多,并不称奇。

永夜森林内部栖息着一些活物,其中最常见的居民便是基力安。虚境有条修仙路,众人皆知。那就是放弃神智,修成普通的“小虚”,小虚便是一种灵体状态,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日久天长,便进化成基力安。

基力安也是没有神智的,它们一生都在边缘区域游荡,吞噬着比自己弱小的同伴,直至量变达成质变,渡过一重天劫,进化为亚丘卡斯。亚丘卡斯有神智,数量不多,可以操控基力安。亚丘卡斯的修行方式还是吃,按理来讲它们和基力安一样,什么都能吃。但生灵一旦有了智慧,就难免无端生出其他烦恼来,烦恼之一便是他们多半变得不屑于吃基力安。

一是掉价,二是要吞噬基力安来完成质变几乎是不可能的,日夜不停得吃也要吃个几千年……因此它们也有别的修炼法门,当然,这个修炼法门也包括吃别的亚丘卡斯。亚丘卡斯的相杀,往往都是以吃掉对方为目标。至于亚丘卡斯的修炼法门,各自都有不同,一般不外传。亚丘卡斯也不喜欢给自己取名字,所以一般因修炼术法而对它们进行命名。

亚丘卡斯再往上,还有瓦史托德。需要渡过两重天劫才能进阶,而且鉴于亚丘卡斯们鲜血淋漓的成长之路,天劫一道比一道难捱。放眼整个虚境,瓦史托德的人数少得可怜。根基深厚,超级能打,可谓虚境一线战斗力的代表人物。

至于蓝染惣右介和市丸银那种妖孽,都是规格外的角色,不能放在一起算。

永夜森林很大,明漪君神识能探查的范围有限。她并未发现与那段影像相似之处。看来要找到鹤丸国永,需要深入其中。

明漪君心里大致有数,收回神识,聚气凝神,行气两周天,这才睁开眼。

三日月站在窗边,他面容清雅端丽,从侧面看去,更显得下巴瘦削,脸颊细长。精美华贵的狩衣在他身上不显累赘,只有妥帖至极的雍容。

他脸上时常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容,声音里掺着模棱两可的笑意,让人琢磨不透。这是三日月的特质,他活了很漫长的时间,孤独又不孤独。

纵然明漪君并不在乎这些,但这并不影响她欣赏三日月的别致。

美好之物赏心悦目,怡情养性。

见明漪君心神回定却不说话,三日月淡淡道:“莲花开了。”

这间客房的窗户正对着庭院,院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中间开着三五朵白莲。亭亭立,芬芳怡人。

“伴花香入眠,也算美事一桩。”

明漪君说着走去床上,“有事便叫我。”

三日月颔首道:“安心休息吧,主君。”

有三日月守在房间内,明漪君也不设防。连日来疲于奔波,身体积累的疲劳早已到极限。不多时,明漪君便陷入沉沉的睡梦。

厢房之中,三日月泡壶新茶,取出灵牌发消息,告知众人他们的近况,免得担忧。

明漪君闭关之前买了两箱灵牌,一箱二十个,本丸人手一个,主要还是方便联络。明漪君还拉了一个聊天室,只是蝴蝶君和公孙月都不在聊天室里。

三日月猜想这或许和明漪君拜托他们要去做的事有关。但具体内容,似乎就连蝴蝶君都不知晓。不做他想,三日月转头看向床上的明漪君。

明漪君睡得很沉。

只有在这种时候,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孤独与悲怆气息才会从她身上消失,现出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该有的稚气来。

三日月第一眼见她时就感受到她活得很难,和她谈过之后,那种感觉更加分明。像是背后有毁灭在追逐她的脚步,茫茫前路没有归处。而她走在万丈深渊之间的独木桥上,天地无依。

三日月想起她的名字,他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名字。只是说出名字便会被天雷轰杀——

这是她所选择的道,但这条路上,会有多少人牺牲呢?主君,在您眼里,付丧神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明漪君自然无法回答他。

她陷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梦里有老道士,还有一个她觉得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的人。

老道士依旧没现身,他的声音直接从明漪君的心底响起来。

“小娃娃啊,久见了。看你还活蹦乱跳,老道就安心了。”

明漪君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岂敢早死早超生。”

老道只是笑:“小丫头,嘴巴真是不饶人。”

明漪君道:“饶或不饶,都是自己的命,又哪会牵系在别人嘴巴上。”

老道士喟叹:“何必如此薄情。”

明漪君道:“你我不过是一场交易,我有什么好厚待你的。”

老道士的声音不再响起,她平静无波的心海之中,却被这样一颗石子搅动,泛起阵阵涟漪。

明漪君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梦到老道士,她猜想这或许是心魔将生的前兆。她从剑雪那里引入的魔气已经完全融为自己的真元,但明漪君现在吸取天地灵气进行修炼,道长魔消,那点微不足道的魔气多半是蛰伏起来。

心魔既有将生之兆,那魔气滋长魔性也是早晚的问题。早来晚来都是来,明漪君看得很开。

只是她醒过来之后,梦里那个一度忘却的身影却是再清晰不过:霜雪风流不谓侠。

三日月听到明漪君从床上起身的响动,抬眼过去便是意料之外的景象。明漪君单手撑着脸,大滴的泪珠不断留下来。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三日月的存在,陷在自己魔怔的情绪里。

三日月轻声唤回她的神智。

明漪君见是他,歪头凝视他一会儿,眼泪却是止住:“抱歉,吾失态了。”

三日月递给她一张丝帕:“擦擦脸吧,主君。”

他说完便转身出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让伙计端水上来。

这便是三日月宗近的温柔。

三日月再回来时明漪君已经收拾妥帖,她甚至用一支碧绿的簪将长发束起,衣物也焕然一新,看起来比方才不知清爽多少。

明漪君见他回来,也不提刚刚的事,只是问:“有什么消息吗?”

三日月道:“我四处打听了一下,昨日还有人见过那名刀者,就在永夜森林边缘,他在河边出手,砍伤了一位亚丘卡斯。”

三日月说着展开一张羊皮地图:“这里是我们在的客栈,他昨天出现的地方在这里——”

鹤丸国永出现的地方距离永夜镇居然并不远。

明漪君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地图,最后才怅然得叹气:“果然啊……”

三日月不解:“果然?”

明漪君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猜想的告知三日月:“他能自由行动,背后免不了有人在操纵。我在论道广场已经放出刀帐,怕是整个虚境都知道他是属于我的刀。这是个局,冲着我来的。目的我大概也能猜到,多半是因为审神者的身份。”

现任审神者的语气里并无多少审慎,三日月猜她多半已经有计划:“主君想怎么做?”

明漪君微微一笑:“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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