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钢琴教室里面充满了难闻的油漆味,灰暗发黄的墙面也脱落了许多,潮湿的天花板也被发霉的黑点所占领,碎了一大半的窗户上布满了蜘蛛网,角落处还有几只蟑螂在活蹦乱跳的。这地方,看了着实让人心烦意乱的。
它位于城郊的这个破楼里面,附近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来这的人少之又少。
“吱嘎”一声,生锈的门把再一次被人给轻轻转动。
伴随着天空中传来的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沉寂的黑暗,他一脚踏入门内,在白光闪现的时候,抬头瞥见黑板上还依稀残留着当年他亲手写的粉笔字。
时隔多年,还没有人拭去那个名字。
文黎。
这是他的爷爷给起的名字,说是到了黑夜最深处的时候,黎明就要来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希望,哪怕跌入谷底,也要努力爬起。
多么有寓意的一个字,可是他现在却只觉得那是一种讽刺。
里面的警察和法医在看清了来人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们都认识文黎,也知道死者文媛曾被人说是文家的私生女。文家在a市地位显赫,文董事长曾出面澄清过,他们本来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文黎来了这,不就是证明......
是文家让文黎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吗?
“都出去。”他用低哑的嗓音说道。
“文总经理,我们在履行公务啊,你这.......会破坏现场啊。”李队长有些为难地上前劝说,他不想得罪文黎,但也不能在同事面前窝囊下去。
“我只想和她说一说话,这都不可以吗?”
他常年在官场上斗智斗勇,眼神素来凌厉,他转眼一瞥,眼底的愤怒随之散了开来,李队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便立刻让周围的人都退下,让文黎和文媛说最后的话。
文媛的尸体在钢琴的后面,他站在教室门口,只能看见一双白皙的腿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散落着一只灰色的高跟鞋。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面突然浮现出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文媛真当自己是灰姑娘呢,我看她就是有和灰姑娘一样的穷酸,没有那种命!”
文媛做错了什么呢?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懂事乖巧,只是没有出生在一个好人家,没有一个人可以好好地保护她。
他愤恨,但也只能愤恨。
法医和警察都出去以后,他才敢挪动步子绕到那台钢琴后面,一步一步,“踢踏”的皮鞋声传遍整个教室,他来到钢琴边上,鼓起勇气探过头去,终于见到了她。
被某凶器砸成血肉模糊的脸上,早就看不出有任何少女的痕迹,鲜血已经发黑,从头到尾遍布在全身,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也被人给撕扯过,露出在外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文黎内心一怔,本准备踏出去的步子颤抖着收了回来。
“对不起。”
也许是对这种血腥场景的陌生,更或许是倒在血泊中的是自己的亲人,他内心的恐惧感和不适油然而生,本想说出口的话却都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对不起”,是他现在唯一能说得出来的话。
“砰”地一声,门被他给一下子推开,他慌张地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颤抖着身子靠在墙边,眼神中充满着无助和无奈,李队长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正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堵在门口的文黎给拦了下来。
“帮我查下去。”语气像是在哀求一般。
查人命案本来就是警察的责任,可是文黎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有文家的人插手,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没等到李队长的回复,文黎就松开了手,扯着领带颤颤巍巍地走下了楼,李队长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李队长没有多思考,跟着法医重新进了案发现场。
文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着又要看到那些烦人的记者了,可是他走到拐角,没听见楼下有声音,加快脚步下来后,他才发现记者都不见了。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那也没有必要留在这种地方了啊,他苦笑一声,满脸倦意。
罗寅正在和一个穿着警服的女子说着话。
穿警服的女子无意间和他对视了一秒,但她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和罗寅说着话。
他本想再上前和罗寅说两句,手机却来了动静。
打开手机,里面是母亲发来的短信,短短五个字,透露着她难以言说的愤怒:滚回公司来。
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望向罗寅的眼神默默地收了回来,他回到了车里,可是刚启程,暴雨就突然来临,豆大般的雨滴砸在车上,轰隆的雷声在他的耳畔回响,而他的眼前则模糊一片。
手握方向盘的动作逐渐放了下来,他将头倚在玻璃窗上,一阵寒意袭上了心头。
“对不起。”他自言自语。
“刚才那个男的就是文黎吧。”暴雨突至,颜瑾宜和罗寅只能躲到了破楼的小房子里面,雨顺着风飘进来,他们两个人缩在角落里面,灰头灰脸的。
“对啊,我前几天还和他一起吃饭来着。唉,我真是没想到......那个文媛真的是文家的私生女啊,文叔叔人那么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之前还特地开新闻发布会来澄清过呢。”罗寅说着说着眉毛就皱了起来,显然是对文家人的做法不满。
在他眼里,文叔叔是个有担当且责任感十足的男人,不论是家庭还是商业上的事情,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会说因为难做而放弃。
这也是为什么文宗林在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文媛事情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的原因。
“真是太寒心了,这个文媛也太惨了吧,可怜呐。”
颜瑾宜静静地听他说着,她平常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只喜欢办案,恨不得一头扎在案堆里面不出来,市厅将她派过来,是让她多学习学习积累经验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来办案,就看见那么多记者围着,这才对文黎这人起了兴趣。
“文黎这次来,文家其他人肯定不知道。”她发现右手中指上有倒刺,有强迫症的她忍不住扯了下来,轻微疼痛感略过,她这才开口说了句话。
“文哥一向不违背文叔叔的各种指示,这次来肯定是得到了文叔叔的同意的,文叔叔才不会那么铁石心肠呢。”罗寅随即否认了她。
他知道这个颜瑾宜之前在市厅因为办案厉害,所以名气不小,只是因为资历太浅,不好升太高的职位,这才派下来多负责点案子。可是对于文家的事情,颜瑾宜可没有自己懂得多。
“罗寅,”她并不想打击他,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我负责过这种商业大案,像文媛这种身份啊,是会被很多文家人给记恨的。”
“文家肯定不想牵扯进这种事情中,能离这件事情多远就多远。你的文叔叔,想必还没知道这件事情。而那个文黎......也许是文家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文媛的人。”
她今天只是远远地瞥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眼,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酸。
这种心酸,发自肺腑。
她并不了解文家的事情,更不了解文黎是个怎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为他说话。
她是这么想,不过罗寅却有些执拗,还想和她再说一番。
“收队了。”
李队长的大嗓音从二楼楼梯间传来,他身后的法医和警察也跟了出来。
颜瑾宜和罗寅立刻闻声走到了门口,这才发现大雨骤停,只是屋檐边还在不断地落下水来。
黑压压的天空一下子像被清洗了一般明亮,掀开那昏沉的幕布,敞亮至极。
“文家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我们在这讨论也没有用。走吧,罗寅。”
罗寅淡淡地点了点头,绅士般地伸出手护着她走出了房子,像是忘了刚才他们在争辩什么事情。
她最后一个上了警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停在外头许久的文黎才启动了车,随后“唰”地一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颜瑾宜安然地坐在车内,罗寅不时和她说几句话,她转头回答,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浏览器页面,搜索栏上写着“文黎”。
文黎那天并没有回公司,他一个人开车去了海边,在车内循环着轻音乐一遍又一遍。细柔的海风飘进车内,他沉醉地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睁开。
他经商有些年头了,遇到过很多大风大浪,有一次差点撑不下去,可文家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支持他,这才让他在a市处于不败之地。
今天文媛的事情传出来,文家的所有产业肯定都会受到影响。文黎知道他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也无可奈何。
文媛已经死了,她生前并没有让自己好好保护着,死了以后至少也要以真正的身份下葬吧。就算今天自己不来凶案现场,过几天他也会亲自将她葬入文家的墓地。
不过,能将文媛葬入文家墓地的希望有点小,他需要一点帮助。
耳畔传来海水拍打岩石的清脆声,系在树上的风铃随着风的走向来回晃动,他的思绪忽然间归于平静。
关掉的手机被他重新打开,未接来电和短信量超出了他的预想,但他一个都没有看,而是翻开通讯录,熟练地找到某个人的号码。
“罗寅,帮我个忙。”
文黎去往凶案现场的事情被各大报社的记者添油加醋地写成了新闻发布出来,很快就在a氏引起了轰动。
文氏的公关部门做了很多功夫才将这条新闻的热度给勉强压了下去,文家的股市一夜之间下滑了不少。
而文黎因为心情低落,在海边吹了一夜风才回来,回来后的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文老爷子狠狠地训斥并被罚跪在地上。
他不语不反驳,但绝不接受这样的训斥。他低头沉默,只是出于对爷爷的尊重。
文家只有他会对文媛的离开表示难受和遗憾,他必须坚持下去,不然这一辈子他都会看不起自己。
不知不觉地,他攥紧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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