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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骁烨同志，很高兴能够在这里又跟你见面。”克拉奇科夫的表情略有些激动。
“克拉奇科夫同志，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也有些吃惊，因为在那场战斗之后第316步兵师并没有撤退，而是收缩防线到了二线，负责掩护集团军主力后撤，我不觉得在这么残酷的战斗中会有多少人活过两三天——因为我曾经经历过一个师在一天之内减员百分之九十的残酷战斗，通过简单的横向比较可以相对简单的得出这个结论。
意识到我说话的方式有些不妥，我又说道：“抱歉，克拉奇科夫同志，请原谅我有些冒失的话，看到你能够在这样的战斗中幸存下来，我真的非常高兴。”
“我的连都已经没活人了，现在我只是一个光杆司令，不仅仅是我们连，我们团的一半连编制里面一个活人都没了，还活着的都已经在隔壁了。”克拉奇科夫苦笑着望向了隔壁的重伤员病区。
听完他这番话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我们团可能要到后方休整一段时间了，但我们这些有作战经验的的指挥员得去补充别的部队，反正我们团连团部都已经没了——团长的指挥部被德国佬的炸弹炸了个稀巴烂，我们这些从前线撤回去人好不容易把那里清理干净，也没找到团长的遗体，这个团大概率要撤编重组，一会儿我估计就得被分配到新的部队去了。”克拉奇科夫说道。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连，拉夫里年科同志刚刚成为我们连的连长，但我们现在没有个指导员。”我打趣的问道。
“倘若我真的可以过去，倒不是不行，能跟你们这些战斗英雄们一起作战，是我的荣幸才是。”
克拉奇科夫说道。
“你可以去师部办理一下手续，反正我们这些轻伤员根本不用一天就可以出院了，明天我们师就要前往伊斯特拉，组织莫斯科西部入口的防御，所以如果真的希望跟我们并肩作战的话，就尽快去师里办理转接手续。”
“行吧，现在咱们就可以过去，容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我想这些流程你也是要走的。”克拉奇科夫说。
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听到的是周围低低的哭泣声，那是重伤员们和平民们聚集的地方。
这地方的气氛怎么这么糟糕，一副没有斗志的样子，他们跟隔壁轻伤员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受到他们的影响，我的心情也略微有些低落了起来。
“医生!医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全身裹满了纱布和绷带的年轻士兵突然高声哭叫了起来，声音中流露出惊恐和愤怒。
我身边的护士们立刻冲了过去，在我旁边办理出院手续的几个士兵也纷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其中一个年长的护士已经冲到了他的身旁，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同志。““我的腿!我的腿呢?啊!他们都去哪里了!“战士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的目光移向了他的下身。
他的两条腿已经被沿着膝盖给切断了，截肢的部位还裹着纱布，让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简直是触目惊心。
“我记得我的腿还在啊!只是被炸断了骨头!还能够恢复的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要砍断我的腿，为什么!“护士没有说话，翻开了他床头边上的病情记录本，紧接着说道:“拉沃奇金同志，双腿粉碎性损伤，动脉破裂，还有严重的感染，高位截肢。“护士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这种场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也许是每天都要接受这样的询问吧。
看到他床头的坦克帽，这让我联想起了今天这场战斗，紧接着我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腿。
还好，我的两条腿都还在。
“为什么……这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还要救我!“这个战士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那些受了重伤但并不至于截肢的士兵们也暗暗叹息着。
“真是见鬼……我为什么受伤了，还要来这个地方受罪。“护士们正在安抚着周围的伤员们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一声枪响，那声枪响来自那名叫做拉沃奇金的士兵的床头，处于本能我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那里，但我很快放了下来，然后望向了克拉奇科夫。
克拉奇科夫看着这个场面一脸冷漠，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名叫做拉沃奇金的坦克兵，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整个重伤员区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名护士突然冲了过去，拼命的用自己的拳头捶打着这位士兵的遗体。
“你知道为了把你从德国人的炮火下救出来有多少红军战士牺牲了吗?哈?两个红军战士的性命，就换来你这么个懦夫……“她的声音中全是哭腔，但我看的出来她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或许是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吧。
“同志，你们可以出院了，请马上去原部队报道，或者是转送到其他部队。“门口的士兵说道。
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地方。
由于师部距离这个地方并不远，大概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们在几分钟的行走之后便到了那里。
老汉，老莫还有邓庆丁在我出院之后便先回去跟拉夫里年科他们会合了，他们也要去料理一些必要的补给，例如弹药和基本的食品供应，至少要保证我们最基本能够维持作战的需要。
不过目前聚集在这里的作战部队太多了，补给状况可能不太好，据我所知已经有两个集团军的部队聚集在克林附近地区了，作为一个地域性的交通枢纽，这里有通往莫斯科的铁路，这也让这里成为了主要的补给点。
在师指挥所准备办理转接手续的时候，我思考了补给有关的问题，想到拉夫里年科可能也对这里的情况有些基本的了解了，我决定跟他了解一下情况。
“这里的补给状况怎么样。”我问道。
“并不好，你刚刚看见德国佬的飞机了没有，专门去炸市区东面的火车站的，这里聚集的部队也太多了，有限的运力和德国佬的轰炸让我们的补给状况并不能支撑周边部队的防御需要。”克拉奇科夫说道。
“你们师在这仗打完之后有没有得到充分的补给。”
我点了点头。
“只有近卫军才能优先获得最充足的补给，就像你们这种部队，哪怕别的部队补给已经严重不足了，也会优先把有限的配给配发给你们的，我们这种本来就处于二线的后备部队，在来到这里以后只获得了非常有限的弹药和最基本的给养，更何况全师现在能战斗的人都已经起码是轻伤员了，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人，真要拉出去打，一个营的德国佬都未必能够挡得住。”克拉奇科夫说。
一个本来有九千五百人的师，打了三天就只剩下不到八百人能够继续作战，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而且这样的事情还不只是发生在这一个地方，可以说在莫斯科附近，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地方都在上演。
“你们师很快就会成为近卫军了，你知道吗。“我说。
“你怎么会知道的?“克拉奇科夫的表情有些惊诧。
我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
“你们师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恐怕真的只能去后方修养一段时间了，这倒是好事，至少能够暂时远离前线一段时间了，你们师大概的阵亡人数有多少。“我继续说。
“我们师起码有一半的人战死了，余下的我没有看见一个人不带伤的，师部的作战参谋好像都上了前线，“克拉奇科夫见我没有继续刚刚话题的意思，便没再在意那个问题，“听说师长也在昨天的后卫战中阵亡了。“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说得非常轻声，看来他并没有确定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这个我也不敢确定……好像我们旅也有传言过我们旅长阵亡的消息……但好像昨天我还看到他在跟其他营长在交谈，这种话最好不要在这里乱说，这儿可有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人。“我低声说道。
“行吧，咱们先在这儿等着吧，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不少人也要转到其他部队……看来好多编制都彻底被打空了……这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而且这些人好像都是我们团的。“克拉奇科夫扫视了一下周围。
“的确有不少老面孔，好像在那天我们退下来的时候我见过其中那么几个人。“我点了点头。
看着这群身上伤痕累累却依旧准备着再次前往战场的军官们，我不禁有些心痛。
是啊，敌人都已经准备要打到他们国家的心脏了，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后退呢。
我很想问一下他们有没有后悔，但我认为，没有一个人会回答后悔的。
看着跟我几乎都是一样年纪的苏联年轻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了战场上，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整个二十年代出生的苏联男性公民，整场战争过后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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