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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月泛舟
冷月如钩,清辉似霜。
蓝绸缎般的湖面上泛有一叶孤舟,千里踽踽。
泛舟游湖,怡情观景本是春夏之事。可十月深秋又是怎样一番滋味?
舟头独坐一人,白衣胜雪,明眸如镜。他抚琴在手,但听“琤琮”一声,四野登时阒然。
那一刻天地间仿佛都静止了。
接着,琴声陡起。伊始龙吟细细;继而时高时低,低如雨打芭蕉,高如珠落玉盘;突时一断,再起之时,已如暮间钟声,深沉苍远。
男子之优雅,不言自喻。
琴顿一刻,笛声续起。
初时笛声悠扬,如山间流水,潺潺缓缓;但陡然一变,竟如古城幽巷,凄冷哀怨;再是一变,天涯黄昏,潸然泪下。
舟头人轻轻一叹,似道不尽的幽怨和无奈。
琴声再起,笛声转缓,渐渐琴笛合奏。
低音时断檐滴水,清脆短促;繁音渐增,空谷鸟鸣,清远悠长。
湖中鱼儿如闻天籁,探出头来,围船争相雀跃。就连仅存的暗哑秋蝉也竭力叫鸣,只为应和。
慢慢乐声缓和,如夜半小雨,晨间清风,淅淅沥沥,若有若无。
最终鱼儿散去,秋蝉停鸣,天地再归寂静。
音乐甫停,湖边一八角凉亭内有人忙拍手叫好:“栖迟盟主,月明姑娘,琴笛合奏,天下无双。”
舟头人一怔,侧头微笑道:“承蒙天目前辈夸赞,依城和流苏不胜惶恐。”
声音惠风和畅,语一出,花即开,雪立融。
栖迟依城是江南第一美男子。据说他的笑容比声音更具诱惑。江湖上有这样一句话形容两个人的笑容:“凤晚情的笑颠倒众生,栖迟依城的笑四季花开。”他曾在西湖泛舟抚琴一笑,无数江南世家小姐,心顿时溶了。就连江南第一美人慕容林婉也发誓非他不嫁。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喜欢上了那样一个女人。
两人声音都不大,但对方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两人内力都甚是深厚。
栖迟依城指间一弹,水波荡漾,小舟向摆渡处游去。
天目笑道:“依城还是如此谦虚。”
栖迟依城回首掀开厚厚的船帘,温情脉脉地看着月明流苏道:“流苏,你身子弱,此刻又是深秋晚夜,外面不禁有些寒了。就待在船舱内帮我看着‘火桐’好吗?天目前辈会理解的。”
“火桐”自然指的是栖迟依城的琴,也是他的武器。琴身赤如丹火,的确称得起“火桐”这个名号。
船顶下,玻璃罩内灯火熠熠,月明流苏苍白如纸的面颊显得几近透明。天秋晚凉,可她却已套上了一件过冬的白狐裘马甲。
月明流苏正要答话,但还是先咳了一声,手中的笛子握得更紧了。正是恹恹态下弱不禁风,十足的病美人。她徐徐道:“依城,我有三年都没看过夜秋了,今晚又恰逢恩人,我陪你一起出去。我怕我......咳......我以后......”
栖迟依城轻声打断道:“胡说什么。等你再好些,我就暂缓盟内事务,陪你亲上庐山答谢天目前辈,然后再游玩整个江南。到时还怕看不到夜秋吗。”
月明流苏眼波流动,美眸中三分是向往,七分却是嘲弄,对自己的嘲弄:“我的病何时能好啊?”
她又嫣然道:“依城,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许反悔。”
栖迟依城笑道:“这类事我正求之不得,怎会反悔。”
他笑得很开心,很满足。但谁又知他内心是怎样的凄凉呢。
接着,他双手捧着“火桐”躬身走进了船舱内。
其实栖迟依城让月明流苏看管“火桐”并不是因为他下船与天目会晤不方便携带,而是他想让“火桐”替自己陪着月明流苏。他希望他不在时,月明流苏看到“火桐”就如看到自己一样,仿佛他一刻也没离开过。
舟靠岸。
栖迟依城燕子般翩然掠了出去,动作矫矢优美,一起一落已有七八丈远。眨眼间他就已掠进了八角凉亭。
一进亭,他就连忙解释道:“前辈,流苏她......”
天目似早已知道了他的意图,点头示意不让他再说下去,恻然道:“流苏这孩子命苦,当年你带她来找我之时又太晚了......唉!”
“前辈不必如此,人各有命,一切都应该向前看。”栖迟依城道,“我们面前这片湖的风景真的很醉人。”
水月相映,粼粼波光。
栖迟依城痴痴地望着。
可真的他如他所言这般释然吗?
天目哑然失笑:“依城能这么想甚好。”
他面容消瘦却神情矍铄,两只眼珠,一只黑,一只竟金,手持青玉杖,面朝美湖,真宛如一个海外仙者。
他又道:“依城忙里偷闲欲夜月泛舟情人缠绵,可现在却来陪我这糟老头子......”
一语未了,突听“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木板上。登时又是一声惊叫:“你是什么人,敢在长青会的地盘撒野?”
话音未落,栖迟依城已鬼魅般向小舟闪回。
“站住!”声音冷冷犹似刀锋。
月明流苏从船舱里被架了出来,她白嫩的脖颈上多了一把刀,一把薄而锋利的柳叶飞刀,寒光闪闪似要勾魂夺魄。
栖迟依城对这把飞刀的主人简直熟悉极了——“神鬼莫测”千门寒山。
据说江湖上绝对没有人能够猜测出他的下一发暗器从哪个方向发射出来,恍惚之间就丧失了性命。
栖迟依城听到警告立刻就停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天目轻功不如栖迟依城,再加上反应慢了一步,姗姗来迟,飘然落在了栖迟依城身边。
千门寒山冷笑道:“栖迟依城,你不是最讨厌世俗的庸争吗?千万别告诉我你此刻来江城是巡查事务抑或游山玩水、陶冶情操。”
栖迟依城目光闪动,眼角似在瞥着湖面某处。
就在此时,湖面上吹来一阵凉风,月明流苏不禁颤巍巍咳了几声,楚楚可怜。
栖迟依城见状,心如刀绞。他忍不住就要身形一闪,前往营救。
血,鲜红的血从刀刃下流出,滴在白狐裘马甲上,宛如瓣瓣梅花落在了雪地上。
月明流苏紧咬嘴唇,强忍痛苦,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栖迟依城立刻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他在千门寒山面前感情用事了。以千门寒山对自己的恨意,这种情况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且千门寒山被誉为神鬼莫测,他的意识和出手速度皆数江湖顶尖,就连武林中出招最快的云罗殿“白鹤殿主”衣落白都没有把握一击制胜,何况他呢。而且“火桐”也不在手中。
可他还是可以出手一试,但他绝不会以月明流苏作为赌注。
千门寒山道:“栖迟依城,你应该庆幸她还没有与你成婚,所以我不会杀她。但如果你要硬逼我出手,那也怪不得我了。”
冷月下,刀芒森寒逼人,就如千门寒山的眼睛一般。
而月明流苏此刻就像狂涛怒浪中的一桅孤帆,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栖迟依城凛然道:“千门寒山,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其他人。你若还是江南儿郎,放了她,我们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
男人的方式自然是一对一决斗,期间不死不休。
栖迟依城不知哪句话刺到了月明流苏敏感的神经,全身猛地一震,眼波晶莹,欲要泪崩。
千门寒山冷笑道:“男人的方式?栖迟依城你若肯用,一年前我们就决出胜负了。”
话音未落,天目突然肃然道:“寒山,听我一句劝:你的父亲因依城的父亲而死,可你不杀了他的父亲。仇已报,恩怨也了,就此罢手吧。你们都还年轻,不应该为仇恨所累。”
他似见惯了这类事,不想悲剧再次上演。
千门寒山连连摇头:“前辈,你的好意寒山心领了,但我和栖迟依城的恩怨并非表面这么简单。你就不要再管了。”
千门一族和栖迟一族的恩怨,天目怎会不清楚。
十七年前,西南白门势力日趋扩张,征服广西、广东、江西三省后,又把其利爪瞄向了江南武林。
江南世家、各大门派人人自危,为化解危机,他们一致同意组建江南联盟来抵抗白门。
联盟,盟主只能有一个,但候选人却有两位——江南两大巨擘,千门一族的家主千门枫和栖迟一族的家主栖迟南夜。
两人在各方面几乎都不分伯仲,其拥护者更是各据其词,争论不休。
没办法,武者,拳脚上见真招,胜者为王。
他们两个斗了一天一夜,最后千门枫棋差一招,输了。但千门枫生性好强,不忍受辱,当晚在家中就自杀了。
千门枫一死,栖迟一族瞬间成为了江南第一势力;而千门一族则成了生病的老虎,不仅拥护者纷纷散去,而且还受到其他势力的打压和瓜分。而当时身为盟主的栖迟南夜却不管不问,冷眼相看。
千门一族日趋衰弱,仅仅一年,竟连三流势力都赶不上了。
一天夜里千门宅第离奇起了一场大火,事出突然,火势滔天,房屋尽毁。据现场的尸体来看,千门族人全部死在了大火之中,无人生还。
事后,有人传言大火是栖迟南夜派人放的,而且那些打压和瓜分千门一族的势力也是栖迟南夜暗中支持的。原因是他害怕千门一族再度崛起,动摇栖迟一族的地位。
但十四年后,有一个自称千门枫之子千门寒山的人,用千门一族的标志暗器竹叶鱼出手击杀了栖迟南夜,还扬言不杀尽栖迟一族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