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中天,亮如白昼。
空旷的长街道,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几个捕快在沿街巡逻。
突然——一声沉闷短暂痛苦的尖叫划破了安静的夜。
一具孩童的尸体,少了心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中!
蒙面人迅速将心装在特制的锦盒里,踏着屋顶飞跑起来,蒙面人的轻功不错,屋顶的瓦声并不大,闻讯的三个巡逻捕快追的也很快,确切地说是一个捕快领着两个捕头在追。
蒙面人不时回头,忽然一个回手,几把黑漆漆的流星镖射了出来,领头的捕快身手矫健,稍稍一闪便避了过去,石板被飞镖击打出星火般的火星,发出叮当的响声。
后面两个捕头惊吓着停了下来,他们的酒也醒得差不多,慌忙上下摸着自己,检查是否有伤。个子不算高,双颊消瘦的捕快在追,他追的很从容,或者说不是追,而是在撵,蒙面人跑得快他就跟得紧,对方跑得慢他也跟得慢,如影随形。
蒙面人甩不掉他,暗想道,跟吧,继续跟,等会就要你死!他们都跑出了城外,蒙面人忽然在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处,到处都有草垛、圈舍、石桥,桥下当然也有潺潺的流水。
这里离城已很远。
蒙面人气喘吁吁,额头的汗珠已顺着脸颊成线,他已跑不动。
此时,不知何处又多出了三个蒙面人!亮出白亮的刀!显然他们早已埋伏好。
被追的蒙面人责怪道:“你们离城也太远了,累死我了。”
其中一个嬉笑道:“不晚不晚,江湖上的轻功能有几个能比得上你‘飞虫儿’的。”
他得意道:“当然,否则老大怎么会让我干这样要紧的差事。”
蒙面人拔出刀指着捕快道:“小小的捕快敢追我?我看你是活够了!”
夏步臣好奇道:“额?可捕快就是干追人的活,看样子你的来头很大,你若不想被我追捕,为何不先说说自己是谁呢?这样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追。”
另一个蒙面人上前轻蔑地道:“你这个贱捕快,倒挺不怕死,何必这样卖命?”
夏步臣面无表情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卖命,当然,如你所说,这份差事也不值得卖命!”
谁都知道捕快每月只有几两碎银子,确实不值得卖命。
做了捕快,就是贱民,庶民中卑贱的一类。不仅不能与地位高的人结亲、不能和绅士结亲,更不能和官僚结亲。且子孙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凡是有出路的人谁想做捕快呢,但偏偏没有出路的人却有很多。
“不值得卖命还卖命地追?”几个蒙面人哈哈大笑。
夏步臣伸了伸懒腰道:“我追~或许只是可能你们身上有银子,或者只是我想杀人而已”。他确实已有好几日没有杀人了。
他们先是一惊,随后道:“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如此狂言!”
一个蒙面人压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没人敢过问我们的事!”
夏步臣淡淡道:“之前想知道,现在却不想了,你们或许可以托梦告诉我,但不要说太久,我厌恶别人喋喋不休的样子。”
四个蒙面已恨恨地将他团团围住,像一群鬣狗围住猎物,步步逼来,显然他们也不想说了,这是很好的习惯,话太多,破绽也就多。
四把钢刀,想要他的命!
他却站着不动,他把手按在刀把上,在等,等他们出刀,等他们踏入他的死亡地带。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挥刀而上!恍惚之间,一目寒光,刀已出鞘,刹那之刀!四具尸体!他们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他的刀已回到鞘中,他还是一脸的平静。
多人一齐出刀的弊端就是过于自信,把自己的时间空间也放松了许多!
没有痛苦的呻吟,因为伤口很深,且都是咽喉!
他不喜欢听人临死前的声音,很怪很难听,毕竟喉咙并不是特制的乐器,尤其是男人的。
夏步臣想不通,不懂武功的人,却拿个刀,这本身就是个可怕的玩笑,如果拿着刀却要去杀人,杀一个靠刀吃饭的人,那便是找死!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结果死得一个比一个早!
最终只是做了死别吟唱。
两个捕头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他们本可以早点到,但他们的体型和平日的少于锻炼让他们体力不支。其中一个把盒子紧紧抓在手里,拿到盒子也就立了全部的功劳。他又把盒子打开,一颗鲜红的心脏!他们是谁?为什么要人的心?
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开来,少男少女的心,似乎有非常大的药效,甚至可以替换心脏,让自己活得更年轻,更久。
一个捕头骂道:“你这个蠢货不知道留活口吗?!这样回去怎么交差!”
“我看不必了。”他冷冷地道。
两人齐声疑惑道:“不必了?”
夏步臣:“请让我去交差吧,你们则不必去了。”
一人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想造反吗?混账东西!”
夏步臣:“我做捕快几年了?”
对方答道:“两年。”
“我破获了多少案子?”
“大大小小九十多起,杀七十二人,伤五十人,被暗杀十次!反杀十次!”
“我得到了什么?”
二人不语。
“你们得到了什么?”
“承蒙县令大人和杜刺史的提携,两倍的俸银。你想怎样!?”他们看着他冷峻的目光,已料到大事不好。
“所以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两人本能的后退,他们的身体在发抖,他们知道他的武功,如果再来十个捕快,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其中一个颤颤安慰道:“你的处境我们完全懂得,因为我们也曾体会过,贵族世家的子弟出生便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有才能的人却被埋没,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使然,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我知道你委屈了很多,但是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说完也不由得一惧。无论说什么,他知道已是在劫难逃。
夏步臣的表情在苍白透亮的月光中,已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他们共事已久,都知道夏步臣的刀。
另一个补充道:“你以为你杀了我们你就能……”
月光中里铩出一道刀光,两具尸体!一大块乌云遮住了月光。
“可惜我并不是你们,我也等不了那么久,再等她快要成婚了吧。”他自语道。
六具尸体,一共二十多两银子。他掂了掂银子,把银子揣进了怀中。
夏步臣蹲下身去揭开黑衣人的面罩,不由得一惊,甚至有些害怕。冷汗从他脊梁上袭来,因为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杜刺史的手下。杜刺史阴险狡诈,杀了他这么多手下,他岂会放过自己?
夏步臣刚要走,突然听到几声咳嗽。他一偏头,不远处的草垛里居然蜷缩着一个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人,他并没有发现。一个年纪比他略小,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夏步臣靠近,他却仍蜷缩在草垛里,一动不动。
夏步臣道:“你刚刚都看到了?”
年轻人断断续续道:“我…并没有…看…到,但我…听…到了。”
夏步臣:“没有看到却听到,那就是知道了。”
年轻人道:“是的。”
夏步臣道:“有时候说谎可以救你的命!”
年轻人道:“有时候说真话也可以救我的命!”
“你说的没错。”
月光下,年轻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俊秀清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并非一般的流浪汉。
“你是个天生的结巴?”
“不是。”
“那你现在是因为害怕?”他说出自己都不信,因为对方太镇定。
“没有。”他回答得很平静。
年轻人道:“我几…月前还…没有结…巴,只是我见到了我并不想见到的事,那些事让我恶心。”
“就像现在吗?”
“不!”
“你见到我杀人并没有惊惶,可见你也是懂武功的人。
少年不语。
夏步臣故意将刀指向他,忽然靠近他的脖颈处,他却没有任何神色的改变。
“你不怕我杀你吗?”他将杀字说得很重。
“我身上并无银子,并不值得你杀,你又何必浪费你的刀。”他的话语依旧平静,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夏步臣忽然笑道:“你以为我杀人都是为了钱?”
“我不知道,但现在似乎是。”
“我只是个普通人,杀人只是为了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其实杀你,我并没有把握。所以我不杀你。”
“我已经饿了两天,现在杀我或许正是时候。”
夏步臣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可我喜欢和怪人做朋友。当人知道自己不久便会死,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年轻人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但我知道你现在准备要花光身上的银子,而我却很饿。”
他大笑道:“不错,你很幸运,你就是我死前陪我一起花钱的人。”
年轻人叹息道:“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有银子花还是不幸吗?”
“我并不喜欢花别人的钱。”最黑的夜,黎明将至。
幽幽长长的青石板路上,只有猫头鹰和一些流浪猫的叫声。
他们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轻,几乎听不到他们走路的声音,少年的轻功绝对不在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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