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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别墅里，一片寂静，冷气开得很足，甚至令程珞裸露的肌肤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我的性格不够沉稳，能力也非常普通，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应该一直当一个孤儿吧？”常思青捏着手上的信封文件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的养父母对我并不好，得知消息的那天，我真的非常庆幸，原来我的亲生父亲是这样一位优秀的人。”
“裴谦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存在，”常思青的语气有些古怪，“每次看到你和父亲站在一起，我都会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落差。”
“我无法融入你们，游离在外，这是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得到本该得到的一切。”他加快了语速，直勾勾地看向裴谦弈，“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多一些包容呢？”
“当我知道这次体检的医院，是你主动申请去联系的以后，我有了一些预感，一个让我感到非常不适的猜想。我一直低调行事，养子的身份也没有到处声张，偶尔却在公司听到议论，有人猜到我是私生子，有人说我是冒牌货，”常思青胸膛的起伏越来越猛烈，“你……”
一句完整的话未能说出，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梅芸，“感谢您，当初是您确定了我的身份，我才能回到裴家。”
“我不一定能做到和父亲一样优秀，可我身上确实流着他的血。我是如此不被信任，那就打开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结果！”常思青将硬挺的纸袋掷向沙发，双拳紧握，愈发激动。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耳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李秘书自有人脉，已经第一时间安排好血样的调换，这件事情没有纰漏，已经成功。就算他裴谦弈有了验证的心思又如何？他不可能时刻在医院盯着，最终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可以笃定，这份鉴定的结果，依旧会证明他和裴邢的血缘关系。
今晚他踏入这扇门，就注定要承认自己那个轻率的错误，裴邢一定对他失望至极。至少这件事上，他还能努力扳回一局，打出一张漂亮的情感牌。
想到这里，他竟也接近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悲伤的情感，喉结反复滚动了几下。
终于，裴谦弈将信封文件袋拾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动作上。
常思青留意着一言不发的裴邢，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逐渐缓下了速度。他转回目光，看到裴谦弈神色的那一瞬间，忽然有种踩空了台阶，猛然下坠的失重感。
他看见了不解，也看见了最令他惶然且不甘的，怜悯。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面装着一份亲子鉴定呢？”
清晰的字眼，一个一个落下。与此同时，他像是走错了一步的棋手，在心中追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呢？
因为李秘书说过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心理暗示，因为今晚的他太紧张，人在冲动时就会变得固执而不理智，因为他迫切需要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妈，您之前在第三人民医院做了全面体检，这是一份详细报告，您可以和之前那家医院做个对比。”裴谦弈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递给了梅芸。
“嗯，我看看吧，最近倒是没有哪里不舒服。”梅芸点点头。
“还是要多做户外活动。”裴邢凑近她，接过其中一张仔细打量。
常思青向后退了几步，在沙发的边缘坐下，发出几声不自然的干笑。
“原来是我太敏感，多想了，”他推了推镜框，用手挡住大部分神色，“这可真是，弄得我有点难为情了。”
“本来我想把事情一件一件弄清楚，既然你先说了这个，我也说个情况吧。”裴谦弈走向笔记本电脑，熟络地登陆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这里是我拍的照片，原始文件在我车上，随时可以去拿。”
见裴邢和梅芸都往屏幕看去，常思青咽了口唾沫，“是什么东西？”
“第三人民医院在负责我司的体检过程中，发现了一桩特殊情况。有医务人员私收贿赂，共同协助一名实习生调换了两份血样以及血常规结果。”
“而这两份血样，恰好是你和我的，为什么会有人费尽周折做这种事情呢？最终我们拿到的体检单不还是自己的吗？”
“亲子鉴定，”裴谦弈顿了顿，“原来是为了提防这个吗？”
“不，我……”常思青结巴了两下，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说了自己听到公司里的议论，就想到了你可能会猜疑……当然不是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情！”
“我没有说是你安排了这件事。”裴谦弈轻轻
摇头，“但你应该也知情吧？你刚刚有提到，你得知这次负责体检的医院，是我去联系的。”
“这个消息从何而来？”他轻轻问了一句。
梅芸已经放下手中的体检单，视线像是落在了不远处的红木柜子，而从程珞的视角看去，她知道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只是在平静地游离着。
那种沉静的神色，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裴谦弈拿出手机，“我给李秘书打了一整天的电话，起初是无人应答，之后是关机。或许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常思青感到一阵恍惚，他与李秘书往来密切，这件事情是不是已经很明显了？
他确实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呢？”常思青艰难出了声。
“她给我留过言，说是周末要回老家处理一些事情。”梅芸看向常思青，神色变得无比探究。
一道近乎沉重的叹息忽然响起。
裴邢放下了鼠标，看向那面精致而古典的挂钟，声音已然带上一些威严，“已经晚上十点了，先把游戏的事情处理好。”
“常思青。”
被叫到名字的人猛然抬起了头，常思青心中那点微妙的希望破碎了，他似乎没怎么被这个人叫过全名。
“你继续说吧。”
他只好一点点挪到笔记本电脑前，切回到原先的评论页面。
“我确实，借鉴了沈胤，也就是青梅那个游戏经理的一些想法。”常思青迟疑着，“这个用户，应该就是他，也有可能是他请的人。”
“我开了小号去私聊，但是没有得到回复。之前收上来的问卷里，我看到……”他的语速越来越慢，“我看到了一份设计图，很多细节，和游戏都是相似的。”
“借鉴？”裴邢重复了这两个字眼，“你到底借鉴了多少，以至于看到这条留言就吓成这样？之前在餐厅，你不是这样向我保证的。”
“从头开始说。”
听到这五个字，常思青深深吐了口气，目光向下，“最开始那份规划书，是沈胤卖给我的。”
“我没有游戏制作经验，当时我又很想证明自己，一时糊涂，就和他达成了交易。我给他钱，他给我一份完整的想法。”
“这桩买卖，你凭什么相信他不会毁约？”
裴谦弈的问题像是某种催化剂，常思青猛然抬眸看向他：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当然有相信的理由！”
“女性向游戏在人物建模等方面需要更高的技术力，可是青梅完全达不到。沈胤不肯从青梅离开，那他的所有心血就只是纸上谈兵，更何况他还缺钱。卖给我的话，我可以在行云把这个游戏做出来，这是双赢的局面。”
常思青急促地解释着，“当时，他向我保证过的，那些资料文件他都当着我的面删除了，从此这个游戏就再和他无关了。”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在原地踱着步子，嘴里念叨着“沈胤”二字。
“我已经安排了一些人去刷评分，希望可以把那条留言覆盖下去。”常思青匆匆拿出手机，“还是打不通，沈胤应该还没有在网上公布那些资料，这是他谈判的筹码。”
“是的，谈判。”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喉咙已有些嘶哑，“沈胤一定是想从行云带走更多的钱。他知道我会慌乱，如果这个游戏还想继续做下去，就必须给他更多好处。”
无人应答，他翕动着嘴唇，“对不起……”
“当初你给了他多少钱？”裴邢问道。
常思青低声说出了答案，又是一片寂静。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游戏里，有没有你自己的一点想法？”
裴邢的声音回荡着，常思青抬起头来，唇张了又合，连自己也听不清那微弱的两个字。
他只觉天旋地转，从他打不通沈胤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处于被动局面。
如今他的身份谎言也差不多被揭穿，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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