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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两世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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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俯仰轩小池塘里的荷叶日渐残败,管家知道顾宣的性子,并没有命人去清理。

顾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满池枯荷。他记得顾显在世时,每年不到中秋,顾夫人便会命人清理这俯仰轩后的残荷,待大姐回来探亲,一家人坐在荷塘边,对酒赏月、舞乐歌笙。那时四哥是个坐不住的总角少年,因为烦方家的小表弟总是缠着他,将小表弟骗到假山里藏了一个晚上。大姐得知后,操起扫帚要揍四哥,四哥满院子逃蹿,最后光着屁股跳到荷塘里,死也不肯上来。

那时的顾府,大姐骂、四哥逃、大嫂劝,鸡飞狗跳,喧闹无比。而不像现在,只得一池枯荷,迎着乌云翻墨、满天风雨。

怕只有那一夜在赏梅阁,静若痊愈之后,众人执鼓而歌、兴起而舞,还能让人依稀找回些许以前的热闹景象。

风渐大,夹着沙沙的雨点,暗沉而急密,打在干枯的荷叶上,生出无尽寒意。顾宣关上窗,转身走到案边,看着案上的的两个陶罐。

那夜之后,他将两只蛐蛐提到俯仰轩,找来两只陶罐养着,又命人到老宅铲了点泥土,已经奄奄一息的蛐蛐闻到故土的气息,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顾宣揭开盖子,那只青皮王擦翅大叫,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新的决战。他又揭开另一只陶罐的盖子,黑麻头乍见阳光,仿佛还有些不适应,躲到陶罐内的阴处,也不鸣叫,只偶尔蹬一蹬前腿。

顾宣凝视片刻,拈起青皮王放入斗罐之中,又拈起黑麻头,快要将它放入斗罐中时,却又在半空中顿住了手。

叶元成走了进来,略有慌张之态:“大姐只怕认出我来了。”

“嗯。”

顾宣将黑麻头放回陶罐中,“她今天去和大嫂说,想叫你和大姐夫去海外。”

叶元成神情尴尬,这么肥硕的汉子,竟像年幼时犯了错被大姐撞破时一样忸怩。他脱口而出:“我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顾宣便道:“那你趁着这次去南方开始戒酒减肥吧。一个月减五斤就够了,当初怎么吃胖的,现在就怎么减回去。我要你一年之后变回以前那个顾晟。你看看你现在都胖成什么样了?还有那酒,别再喝了,再喝下去,迟早溺死在里面。”

叶元成低头看着腹部的赘肉,再看看自己那双不握酒壶便会颤抖的双手,面上肥肉跳了两下,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什么叫做‘你的事不用我管’?你现在就得听我的。”

这不容反驳的口气让叶元成有些不快,神色阴郁道:“你决定了的事情,我全力帮你完成,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不是任你搓圆搓扁的云臻,我是你四哥!”

顿了顿又道,“便是云臻,也不是你想怎样摆弄就能称心如意的,上次不就险些……”

顾宣忽地逼近他面前,轻声问道:“四哥,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叶元成眼神一抖。

也许是在阴暗处生活久了,竟不再习惯炫目的阳光。这双被酒精彻底麻醉了的双手,拨得动算盘珠子,却握不稳顾家的长枪;这肥硕的身躯再也不可能潇洒地跃上骏马,一日踏尽京城花……

顾宣盯着叶元成的眼睛,缓缓道:“你就真的不想堂堂正正地将薛姐姐从静心庵里接出来?”

叶元成的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他用力将顾宣推开,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顾七走了进来。

顾宣坐回椅中,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问道:“老七,你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顾七没料他忽有此问,怔了怔,笑道:“昨晚我婆娘还和我抱怨,说这京都闷得很,如果将来能和阿九、十三、十七在西风原哪个地方比邻而居,大家打打猎、赛赛马,闲下来摸摸骨牌,不用担忧明天能不能活下去,不用再看流血死人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能过这样的日子,但要你婆娘把她的鸡都卖了,她舍得不?”

顾七大笑:“她肯定会偷偷把那些鸡都带上。”

笑罢,他说道:“对了,说起我婆娘,方才她去和大嫂商量事情,发现紫英那丫头正提着一桶水从起舞堂出来。”

顾宣不禁嘴角轻勾,道:“她得罪她家主子了,正受罚呢。”

顾七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古怪,好像有点不认识顾宣似的,瞪着眼珠子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会。

顾宣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顾七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顾宣,道:“我婆娘觉得奇怪,回去和我说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到小侯爷屋子里看了看,找到了这封信。”

顾宣将信抽出来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叶元成抽过信看了一遍,讶道:“这信若是让云臻看到,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她怎么知道罗震的事情?苏理廷的这个女儿实在不可小视。定昭,你别又……”他抬起头,看到顾宣的神情,到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屋内一时静谧得有些妖异。

陶罐内,不知哪只蛐蛐轻鸣了几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叶元成酒瘾发,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颤栗着抽开酒壶的木塞,仰头喝了两口,这才舒坦了些。

顾宣眸中寒光一闪,缓缓开口:“她既已发现了罗震,事不宜迟,老七,你速通知罗震,趁着下雨,提前行动。”

叶元成皱眉道:“定昭,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次不比上回,着实是步险棋,这样伤害云臻,我心里……”

顾宣并不言语,他将陶罐的盖子揭开,拈起那只黑麻头丢入斗罐之中,在里面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青皮王见状便扑了过去。

顾宣合上斗罐的盖子,听得里面沉闷的嘶咬声,轻声道:“记得以前齐爷教我斗蛐之技,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蛐蛐斗个你死我活?齐爷回答我:霜降过后,冬天来临,所有的蛐蛐都难逃一劫,与其冻死在笼中,不如战死在沙场上。”

叶元成沉默须臾,起身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便做好我该做的,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后悔?”

待叶元成走了许久,顾宣揭开斗罐的盖子,低头看了看,似乎有瞬间的动容,但旋即又把盖子合上,大步走了出去。

****

天气渐凉,其华不知顾云臻看到信后有没有多防范,他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到顾夫人处晨昏定省,难得见上一面。让紫英去打探,似乎再未见到那位罗震跟着他,她这才稍稍放心。

这日是沈红棠的祭日,其华早早起来,对顾宣道:“你答应过我的,清明两祭,让我去拜祭我娘。”

顾宣似是有急务,脚步匆匆地往门外走,道:“你只管去。大姐正好不在家,去顺州方家的铺子里核查账目去了。大嫂那里就说你爹身子不适,要回去探望。”

这日雨不大,间或还露点阳光,山风却很强烈。其华撑着油纸伞,拎着装满祭品的竹篮,脚步匆匆地上了青霞山。看到松竹掩映下的一角屋檐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前奔跑,叫道:“乌豆!”

可不管她怎么叫唤,也没有那个肥硕娇憨的身影跑过来在地上打着滚迎接她;推开房门,也不见它从门后猛地蹿出来吓唬自己。

木屋之中空空荡荡,乌豆素日最喜欢趴着的大柜子上也落满了灰尘。

“乌豆……”

其华怅然地站了许久,将用棉布包着的小鱼干放在厨房的窗户边上,转身往沈红棠的坟墓走去。

数月过去,坟墓上长了许多杂草。其华放下油纸伞,将白菊和供品摆在坟前,跪在泥泞之中,叩了三个头,道:“娘,其华看您来了……”

话未说完,她的胸口便是一酸。想起上次跪在娘的墓前还满怀嫁得有情郎的喜悦,数月过去,却是阴差阳错、物是人非。

连乌豆也被自己弄丢了。

她目光戚然地望着墓碑,许久才站起来,见因为连日大雨,坟边的小山坡倾泻了一些泥土下来,掩住了坟墓的一角,便俯身去清理山泥。

她正想搬开那块略大一点的石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别闪了腰,我来吧。”

其华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身子像泥塑木雕般呆住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身边一条极淡的人影提醒着她,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她的幻觉。

她慢慢地转过身。

顾云臻正站在松树下默默地看着她,神色很平静,只是唇角也和她一样,在细微地颤栗。

晨曦的微光透进窗户的时候,顾云臻便起来了。院中菊花被秋雨打得零落不堪,一品名贵的绿菊伏倒在地,花瓣上不知是雨水还是露水,不一会便沁湿了他的靴子。他踌躇良久,终于戴上毡帽,悄悄出了府门。

秋雨后的早晨寒意颇重,他将毡帽向下拽了拽,站在离府门前不远的小巷口,静静看着自家门前那两个石狻猊。

怔忡不宁了许久,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迈出大门,与紫英上了马车。上车时凛冽的秋风刮过,掀起她水碧色的裙裾,露出一角素色,他怔怔地看着,待马车驶出很远,才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马车在离苏府尚有两条街道时停住了,他听见紫英在吩咐车夫:“夫人想走一走,你们先回吧,苏家会派马车送夫人回府的。”

顾云臻策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她与紫英走过一条街道后就闪进了小巷子里,又在巷子里除下罩在外面的水碧色衣裳,然后素衣飘飘,拎着竹篮,孤身一人往与苏府相反的方向走。接着,她雇了辆马车,出了延平门。

他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青霞山,而当她站在那个落有“不孝女其华敬立”的墓碑前时,所有的猜疑都将得到证实。

他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不忍心再跟下去,他实在不愿以那样一种咄咄逼人、不容她再躲避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他还是跟了上去,他默默地对自己说:也许,我只是想求一个答案。

这段时日,他领着周书办和罗震将漕运司暗中查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那陈粮官留下的罪证,琵琶川的冤案也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可不管如何忙碌,只要一停下来,他心中便满是其华的身影。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提醒顾宣小心中了苏理廷的暗算,可自兵器司账册一案后,顾云臻就隐约觉得小叔叔和自己疏远了许多。他不再早晚督促自己练功,也不再经常唤自己到俯仰轩去聆听训导,甚至对漕运司的事情也不闻不问。即便偶尔见到他,也是在顾夫人的瑞雪堂,他与其华俪影成双,令顾云臻心头的那根刺隐隐痛,再也无法开口。

每当他走到俯仰轩门口,便会想起其华一袭素服,站在青霞山的杏林里,向着他灿烂地笑。那份比杏花骄阳还要清丽的笑容不时出现在他的梦中,令他更加彷徨、纠结。

所幸漕运司这头的公务顺利了一些,那转运使孙蕴似是被他给气着了,告了病假,胥吏们不再刻意刁难,顾云臻才得以稍稍喘口气。他挑了几个信得过的军尉,派往青霞山暗中查探。

终于,有手下回报,无意中在山间发现一座坟墓,墓碑上落有“不孝女其华敬立”的字样。

顾云臻再度回到青霞山。

墓边有座小木屋,屋内除了简单的家具,并无杂物,屋角有一个用干草垫成的猫窝。他在屋子中逡巡了数回,忽发现猫窝中垫着的干草下面压着什么东西,取出来一看,不禁心中一酸,久久呆立在屋中。

那是初识她的那一日,他为了替乌豆包扎,从衣衫上撕下来的布条。

所有证据都告诉他,那令他刻骨铭心的邂逅与约定终身,并不是杏花春阳中的一场梦,而墓碑上沈氏的生卒日期也明明白白地提醒他:也许能在那一日,让她亲口告诉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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